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二五


  軍人有了用武之地,徐向前高興極了。他這些年舞刀弄槍,愛上了領兵打仗這一行。他從自己的經歷中也體驗到,中國革命,空喊不行,遊行示威不成,寫文章講道理也不成,最好的辦法,是武裝起來。蔣介石所以敢那麼凶,就是他有軍隊。聽說讓他去訓練工人赤衛隊,想想赤衛隊定是不少。但不知集結在何處?

  他摸著黑,一路行走,好不容易,才找到珠江邊一戶人家。

  低矮的小房,使身材高瘦的徐向前進門都得躬身低頭。這哪有什麼工人赤衛隊,迎接他的是位抱著娃兒的老太太。她說的是純而又純的廣東方言,徐向前這個在廣州生活過二年多的人,幾乎聽不懂幾句。他借著暗淡的燈光,看見這小屋裡滿是秤桿,明白了,這家是做秤的手工業工人。

  「廣州的工人階級經受過省港大罷工和轟轟烈烈大革命運動的鍛煉,覺悟高,基礎好。」徐向前在《歷史的回顧》中記述著,「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職工會和工人糾察隊組織,在支援兩次東征、廣州平叛和北伐戰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李濟琛發動『四·一五』反革命政變後,職工會和糾察隊轉入秘密狀態,先是自立名稱,分散活動,後來統一改稱工人赤衛隊。工人赤衛隊是我黨領導和掌握的一支重要力量。為準備起義,中共廣東省委將全市的赤衛隊按地區編為聯隊,分區進行軍事訓練。」

  徐向前來到這家做秤的工人小屋裡,開始了對第六聯隊的軍事訓練。說起來讓這位從上海來的指揮官悶氣,他的聯隊,名義上是下設幾個大隊,大隊下又有中隊,中隊下又有許多小隊,大約三百多人,其實一個都看不見。他們分散在大大小小的工廠和作坊中,有的是五金廠工人,有的當海員,有的當店員、印刷工、麵粉工、火柴工、鐵路工,還有拉洋車的、制蒲團的、做秤的、縫衣的。最先來和徐向前接頭的人,是位叫阿陳的同志。他自我介紹,是第六聯隊的黨代表。

  「聽說你來廣州好多天了,」阿陳高興地向徐向前笑著,「我們正盼著你哩。你來就有辦法哩。」

  徐向前說:「我是外鄉人,人生地不熟,話不懂呀!」

  阿陳說:「莫客氣,聽說你是黃埔呀!」說著翹起拇指,對黃埔軍校出身的人,表現出誠摯的敬意。看來這位黨代表對徐向前的到來,十分歡迎。他說一口中聽的普通話,自我介紹了一番,接下去就說起工人赤衛隊第六聯隊的組織狀況、人員情況。最後,兩個人一塊商定了一個軍事訓練計劃。

  白天,徐向前在屋裡看看書報,自己起夥做做飯吃。他從小雖然跟母親學過家務事,可是從沒做過飯,他只會熬稀飯、吃鹹菜。房東老太太瞧見這「北方佬」飯不是飯,菜不是菜,向他比比劃劃說什麼。徐向前似懂非懂,意思聽得出,老太太嫌他飯菜單調,要幫助他做飯菜,或者請他過去一塊兒吃飯。徐向前擺擺手,意思是他這伙食挺好。

  晚上,黨代表阿陳和赤衛隊的骨幹分子,三三兩兩來參加軍事訓練了。十幾個人,擠在一堆,聽徐向前講軍事課。他講的內容,從一般的軍人常識到輕武裝性能。沒有教科書、沒有黑板,沒有一件武器,唯一能幫助他講解的,是一支鉛筆和一張白紙。對當時組織工人武裝的情形,徐向前在《奔向海陸豐》中有這樣一段記述:

  「南昌起義失敗後,廣東省就積極準備在廣州舉行武裝起義。起義前黨派我到工人赤衛隊第六聯隊去,對工人進行一些秘密的軍事訓練。說是軍事訓練,其實一沒槍,二沒手榴彈,每天晚上只是把赤衛隊員集合在工人家裡圍著一張破桌子,用鉛筆在紙上畫著怎麼利用地形,怎麼扔手榴彈,怎麼衝鋒……

  這些工人有許多是參加過省港罷工的。有的是黨員,有的是贊助革命的左派,革命熱情很高,學習很認真。可惜我是外鄉人,廣東話說不來,有些話翻來覆去講半天,同志們還是聽不懂。

  幸得聯隊的黨代表是本地人,是一個精幹的工人,會說普通話,由他當翻譯……」

  徐向前每夜訓練的,多是中隊長以上的骨幹。工人們開始不大接近這個「外鄉佬」。由於他熱情又耐心,很快工人同他親近起來。老工人叫他「阿弟」,年輕人稱「阿哥」,他成了工人兄弟知心的朋友。他買菜做飯,工人來幫忙;工人有什麼難處,也向他傾訴。他們赤手空拳「紙上談兵」,每晚都在上課。

  武裝起義什麼時候發動,徐向前不瞭解;工人赤衛隊到哪裡搞武器,沒人說。軍事訓練會有什麼成績,不射擊,不演習,很難看出來。徐向前逐漸意識到,不應光「紙上談兵」,要著重訓練人的思想,而不是軍事技術。他在每天的課目中,加上些社會發展史的內容,講些愛國英雄人物的故事。他講林則徐禁大煙的故事;講戚繼光率兵收復臺灣、講文天祥的正氣歌。工人赤衛隊員的情緒,越來越活路。深夜,大家情不自禁地輕輕唱起了《國際歌》。

  已經快入冬了,中國的北方冰雪封門,廣州卻仍是溫暖如春。樹是綠的,山是青的,人們還穿著單衣,腳拖木屐。徐向前來廣州城已經兩個多月,整天整夜悶在屋裡,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心裡很不是滋味。想想前幾年,不是在軍校操練,就是出征行軍打仗,生活多麼新鮮有趣!現在不軍不民,不男不女,蹲在屋裡還自己做飯。他真想跑出去,看看觀音山,看看黃埔島,會會朋友!可是,黨組織規定的紀律不能違犯,他無權外出。再說,昔日黃埔的戰友、同事,眼下不是反共就是反蔣,已經各走各的道路了。他絕對不能外出。

  夜晚,訓練又開始了。工人赤衛隊員們提出,聽說有的聯隊有武器了,問徐向前會不會發槍。徐向前說:「不會,不會。」

  「打仗,哪有空著手的道理!」有人埋怨說。

  「打狗,還要棍棍呀!」有人笑著說。

  「不要急嘛!」徐向前耐性解釋著,「到那一天,槍會有的,彈會有的,飛機、大炮也會有的!」

  他的鼓動和勸說,使渴求武器的工人赤衛隊員笑起來。他心裡明白,說大話不解決眼前的問題,就向大家說:「沒武器,每人先預備根棍棒、鐵尺、菜刀也行哩!」

  大夥聽了,有的發笑,有的搖頭,都認為這「山西佬」開玩笑。徐向前卻認真地說:「每個人是要先備件武器,赤手空拳怎麼上戰場!我們工人階級有兩隻手,自己解放自己,不靠神仙皇帝,要拿木棍、菜刀、鐵尺去奪敵人的槍!」

  一番實實在在、又富有鼓動性的話,把大夥兒勁頭鼓得足足的。可是,等大夥兒散去,徐向前又暗暗發愁:武裝起義不是兒戲,棍棒怎能和持有洋槍、洋炮的軍隊拚命呢?他這個指揮官,也要有件武器呀!哪裡去找呀?他的兩眼在屋子四處搜尋,除了秤桿,就是秤砣,連根木頭棒都沒有。他隨手摸起一個鐵秤砣,掂量幾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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