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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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方面軍司令部,一片驚恐和混亂。徐向前心裡卻半信半疑,又喜又憂。喜的是,這些天來不論從報上和人們的談論中,很少看到共產黨的活動,南昌突發兵變,又是周恩來為首,說明共產黨有了動作;憂的是,這樣一來,二方面軍中的其他部隊會怎麼樣行動呢?張發奎會站在哪一邊?徐向前知道,原屬二方面軍駐南昌和九江一線的部隊,都是不久以前為「東征討蔣」移過來的。當蔣介石反共開始,張發奎和汪精衛一樣,都是聲討「蔣逆」。如今事態發生突變,又會怎麼樣呢? 總司令部門前加了崗,出入的人盤查加緊。徐向前本是新來的,衛兵們都還不認識他這位上尉參謀。他沒事可做,又不得隨便進出作戰值班室,白天外邊轉轉,晚上回到軍官宿舍。 一個人悶悶抽煙。他的煙癮隨著這幾年奔走加大,一支接一支抽,嘴都吸苦了。 夜晚仍像白天一樣悶熱。徐向前正憂心忡忡,不知所措,突然傳來緊急集合的命令。軍官們在會議廳等了許久,誰都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張發奎帶著四名護兵進來了。他沒落坐,目光掃向全場,聲音不高也不低:「南昌發生的事變,大家都知道了。本人今晚只宣佈一件事:「CP分子,三天內保護,三天后不再負責!」說罷走出會議廳。 會議廳很安靜。軍官們表面上沒有多少反映,大家紛紛走出。實際上,許多人心中不平靜。二方面軍中有不少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傾向革命的左派分子也多,此時一些沒暴露政治面目的人,都在暗中盤算。徐向前回到宿舍,一聲不響,又是一支接一支煙抽。現在他完全明白了張發奎的態度。這個幾天前還講「保證不反共」的「革命將領」,向共產黨人下最後通牒了。 雖然張發奎不知道他軍中有多少共產黨人,但他知道會有。他採取這種下「逐客令」的辦法,既可請客人自己離去不傷體面,又可達到「清黨」的目的。 同屋的一位胖胖的上尉軍官,可能看出徐向前不安,說道: 「老兄想什麼事?抽那麼多煙!睡吧,睡吧!」 「老弟,眼下這局勢,你還睡得著?」徐向前說。「你不愁呀?」 「愁?我愁個屁!」那上尉說,「什麼CP不CP,管它呢。吃糧當兵,不上火線活人一個,上了火線,說不定死活!睡覺,睡覺。我看你也不會是CP分子。」 徐向前不語。他不知這位說的是不是真話,從來到這裡以後,他們彼此沒交談過黨派的事。誰都不知誰的身份。 「如今的官場,誰也猜不透誰喲,」那上尉歎口氣,躺倒說: 「今天紅,明天白,今天叫同志,明天是逆賊!」 第二天一早,徐向前離開了九江。他化裝成一個小買賣人,身著一件白襯衫、藍布褲,手提藤條箱,一頂草帽蓋頭,坐在九江開往武漢的船上。他至今保存著黨的「交通」給的那張紙條,決心去武漢找毛澤東,找那個「交通」。船順江而上,四等艙裡亂哄哄,找不到座席,找不到安身處的一些人,擠來蹭去。 徐向前怕被熟人認出,他坐在一個角落裡,頭上頂著大草帽。 艙裡悶熱難忍,臭酸氣刺鼻。他忽然感到,他這個軍官變成逃犯!逃到哪裡去呢? 一路倒平安沒遇上麻煩事。徐向前登上了漢口碼頭。然後乘渡船,上岸後一路步行奔兩湖書院方向。那裡是中央軍事政治學校舊址,就是在那裡,徐向前第一次見到中國共產黨黨章,他接受考查,宣誓要為共產主義奮鬥終生。然而,一登上碼頭,他心裡就涼了。武漢,不再是從前一派革命的樣子,江漢關邊的革命標語刷掉了,龜山上曾經豎立的「廢除不平等條約」的鐵標語塔已看不見。大街上,再看不見革命軍人的行跡和雄糾糾的工人糾察隊。 徐向前在武昌找了個小客棧住下。他不敢貿然去兩湖書院,更不敢去梁道街第一次參加黨的會議的地方。先試探著向客棧老闆娘打聽些情況。那女人,一問三不知,只知開店賺錢。 第二天,徐向前找到原先接頭的「交通站」。那是一家賣貨的鋪子,遠遠看去,門關著。許久不見有人出入,也不見接頭的聯絡信號。顯然,這兒人已經轉移。他在這門前轉了兩天,仍不見有人出入。 路經兩湖書院附近。徐向前遠遠窺視,這座清光緒十六年由湖廣總督建起的書院,曾經為軍校男女學生吵得生氣勃勃,如今大門緊閉,不見有人出入。他想,即便裡邊有人,也決非同志。不能多停留,又離去。 他記起毛澤東辦農講所的地方,又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觀察行人,他希望碰到一個熟人,但又怕碰上。他這時才覺得此行武漢是欠考慮,是一時的衝動。局勢已經到這一步,毛澤東怎麼還會在武昌?就是找到那個「交通」,他又能給自己多少幫助呢?他想著,想著,決定不去找毛澤東辦農講所的地方。 這樣盲目跑來走去,說不定反會被盯了梢,那樣更麻煩了。 晚上,徐向前又換了個客棧。軍人的警覺性,使他懂得了如何應付事變,保護自己的安全。而且他又改了裝,這兩天總算平安無事。夜深人靜,他又從香煙盒裡一支掏空的紙煙中,找出那張紙條。「找毛澤東」四個字,躍入眼中。他一個新入共產黨的黨員,真搞不明白黨內的規矩,叫他去找毛澤東,卻又不給地址,這不是鬧著玩嘛!武漢地區黨的高層人多的是,為什麼偏偏讓他去找這個毛澤東呢!現在,這個毛澤東又在哪兒呀? 許多年以後,徐向前從黨史資料中才看到,1927年8月上旬,毛澤東在漢口參加了中共中央「八七」緊急會議後,已經奉命去湖南組織領導秋收暴動去了。就在那次會上,批判了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錯誤,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毛澤東在會上被選為臨時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他在會議發言中,提出了一個著名的論斷:「要非常注意軍事,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取得的。」 徐向前戎馬一生,可以說半生都為實現毛澤東的這一論斷奮鬥。筆者1983年一次和徐向前元帥談到他找毛澤東的那段經歷,曾向他提問: 「毛澤東同志當時在武漢,既不是共產黨的負責人,又不是軍界的人,『交通』為什麼交給你『找毛澤東』的紙條呢?」 「我始終也沒搞明白,」徐向前元帥笑道,「我想不是哪個糊塗蟲搞的,定有原因呢!」 原因是什麼?徐帥沒說。筆者分析不外乎是兩個:一是毛澤東的武漢正在物色軍事人才,為他的「用槍桿子奪取政權」作準備;二是徐向前所在的黨組織負責人與毛澤東觀點一致,估計徐向前在廣東時認識毛澤東。筆者把自己的分析講給徐帥聽,他既不否定,又不肯定,卻意味深長地說: 「我們黨當時還年輕,領導人陳獨秀是個書呆子,中國革命的道路怎麼走,是毛主席最早提出走武裝鬥爭道路的。我當時離開武漢去九江前,如能找到毛澤東同志,會少走許多彎路呢!」 筆者說:「那肯定會去參加秋收起義,跟毛主席上井岡山哩!」 「那是可能的,」徐帥一笑說,「我當時只有一個心思,搞軍事工作,搞兵運。沒有武裝,沒有兵權,革命都是空想。這是在黃埔時孫中山先生就講過的。」 徐向前在武漢查訪了三天,找不到毛澤東,找不到黨組織,又從漢口碼頭乘上了輪船,順流而下了。 滾滾的長江,望不見盡頭。黨在哪兒?毛澤東又在哪兒? 徐向前像失去母親的幼兒。他決心去上海。那兒是黨中央機關所在地。還在九江時,他就聽說,一些同學在武漢政府反叛後去了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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