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母親懷占月已是第七胎了,這年她已過35歲。鄉下人說,年輕的女人才生出胖孩子。趙金鑾從小葷腥少沾,嫁到徐門家完全吃齋,連蔥蒜都不入口。這樣的年紀生出的孩子,體質比起前幾胎更差了,小占月從生下來就沒多少奶水喝,多半靠米湯養著。兩歲上出了天花,滿頭滿臉身上都是水泡泡。家裡人本不喜歡這「多超餘」,見她出花,都覺得沒治了,奶奶說,就是治下來,也是一臉麻子,姑娘家麻臉,嫁給誰去!小占月躺在一個大筐裡,被放在西屋和貓狗在一起。正是炎熱的夏季,蒼蠅圍著病孩子飛,不斷嘬著小占月臉上的水泡、濃血。媽媽不忍心可憐的小生命受蒼蠅叮,就讓孩子們輪換看護著氣息奄奄的占月。女兒先月要幫助做家務;三女兒春月貪玩坐不住;兩個哥哥銀倉、銀福像野馬,在小妹妹跟前站一會兒就跑了。徐象謙從小不那麼野,他在小妹妹「床」邊一坐就是許久。他手裡搖動著一個樹枝。驅趕著占月臉上的蒼蠅,他還不懂生死,相信妹妹會像姐姐一樣長大。

  占月的命大,她活了下來,慢慢長大。只是滿臉麻坑,成了村裡難見人的女孩。筆者見到這位幼年不幸女子時,她已60多歲。她說起家鄉,談起小的時候。充滿著對永安村那片土地的愛。她說起徐向前,一口一聲:「我二哥」。奇怪:徐向前在兄妹中排行第六,為什麼叫他「二哥」呢?她解釋說,舊社會女孩和男孩是分開排的,按徐家男孩排,徐向前應為「老三」,因為「老二」銀福早年死了,家裡姐妹都把徐向前稱為「二哥」了。

  隨著年齡增長,小象謙幼小的心靈,蒙發著同情弱者的心態。他懂得女孩家臉蛋不好看會「沒人要」時,向讀書的父親說:「一定得讓占月念書,她那樣只要讀書有學問,醜模樣也會找到好婆家。」

  父親後來正是這麼辦了,在家教占月讀書認字,外出教書,還帶上她。占月自知滿臉是麻子,眼睛又不好,她讀書特別用功。她從私塾到學堂,不管別人怎麼譏笑她臉難看,她硬是考到太原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後,在太原第二女子高小謀得個教師職位。她教書認真,對同學們耐心、細心,孩子們漸漸對這位看不慣的「麻臉老師」親切起來。抗日戰爭爆發後,太原失守前同學們紛紛逃難,占月聽說哥哥徐向前在八路軍129師當副師長,跑到太原八路軍辦事處打聽,說是要找哥哥去當八路軍。太原八路軍辦事處負責人彭雪楓,動員占月去延安。於是,占月搭乘一輛去延安的汽車,從此開始了她的革命生涯。她先在陝北公學學習,在那裡加入了共產黨,而後又進婦女党訓班;再後出任延安女子大學幹部科副科長。……

  占月成長的人生。應了徐向前小時候的話:「只要讀書有學問,醜模樣也會找到好的婆家。」占月後來的名字叫徐達,她說起幼年的不幸的個人成長的道路時說:「路是自己走呀,我『二哥』從小那份淘樣,誰會想到他會成元帥。」

  元帥小時候為何淘氣,他自己記不清,別人不願意說,也說不出了。有些事情,徐向前的姐妹們還記得:永安村的男孩子,夏天常在滹沱河灘上玩,打沙仗、撈小魚。最後是鬧得你哭他叫。小象謙從小就不愛抹眼淚,他膽子大,心挺硬氣。家裡人怕孩子在河邊玩掉在深水裡,常嚇唬說:「河邊不是好玩的地方,河裡有水鬼,會爬上來專抓小孩呀!」小象謙硬是不怕,還跑到河灘上,向河水叫喚:「水鬼,水鬼快出來!」他還學著爬樹,爬家門前的大槐樹,爬家廟院裡的彎枝松樹。不知什麼人家,把一條小蛇打死扔到家廟門口,他提起蛇尾巴跑回了家。

  媽媽眼神不好使,見他提著白花花的像小繩頭,向他說:「從哪裡揀的條繩頭,怪髒的,丟了。」小象謙說:「是蛇,一條死蛇!」

  媽媽不信,小小的孩子怎麼敢提條蛇,走近一看真的是蛇,嚇得媽媽連忙向後退,罵兒子是「傻大膽」。

  家庭生活雖不寬裕,婆婆和媳婦之間是和睦的;兄弟姐妹七個人雖然都沒有長成大人,都還是聽話的,彼此很少吵鬧爭什麼高低。這也是奶奶和徐秀才立下的好門風。小銀存剛過六歲生日不久,全家人正準備迎「財神」、貼春聯、辦年貨,一樁使全家人悲傷的事臨頭了:12歲的銀倉不知患了什麼病,一天夜裡死了。家裡老人為了不讓小孩們看到死人的事,一大早打發銀福抱上弟弟,春月抱上妹妹,躲出門去。剛剛懂事的小象謙晚上回到家時哥哥銀倉已埋葬,奶奶和媽媽在哭泣,一個歡樂的家,陷入悲傷之中。他頭一次經歷親人死亡,幼小的心靈,刻下深深的傷痕。從此,他再看不見大哥哥了,只在記憶中,留下銀倉這名字。

  父母悲痛欲絕,奶奶臥床不起。孩子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老人。第二年春天,小象謙聽姐姐說,母親托人為死去的哥哥「說媒」,找到一家剛死的十多歲的女孩,和哥哥銀倉「成了婚」。這種「陰婚」、「鬼夫妻」,在鄉間是常聽說的事,是為了安慰活人,讓喪子和喪女的父母,精神上得到個補償:孩子「成親了」。小象謙卻似信非信,他不知道人死到底怎麼回事,直到漸漸長大,懂事多了,對死去哥哥「結婚」的事才解開謎。一天晚上他問父親:

  「大哥他真娶了鬼妻?」

  父親說:「那是給你奶奶、媽媽寬心的。」

  小象謙又問:「人死了,真會變成鬼?」

  父親不說了。這位徐門的秀才,書讀得不少,只是些孔孟之道、詩經、周易,他說不出有沒有鬼魂。為了不使兒女心靈中有鬼神,他說:「哪有什麼鬼喲!誰見過鬼!人死如燈滅嘛!」說著一口吹滅跟前的小油燈,屋子頓時一片漆黑。

  父親徐懋淮,在徐家子女心目中威嚴、神聖、慈愛;在永安村以及鄰鄉百姓中,都有些名望。他從小在外祖母家就讀私塾。13歲時父親去世,家境貧窮,全靠外祖母供上學。20歲上他成為秀才。以他的才氣和刻苦精神本可以繼續攻讀參加鄉試,中個「舉人」,只因家境不好,再加上清朝末年的科舉制度已漸消聲,徐懋淮成了終身的生員。在徐門中有一名舉人,三名秀才,他是最後的一名生員——即秀才。因為家境貧寒,人們都稱他「窮秀才」。

  「窮秀才」學字「次江」,外號「遇豐年」。據說這外號是小名,父母當年所以給他起這名,因為正遇到豐收的年頭,鄉親們喜歡稱呼他這外號,也是覺得吉利、好聽。村裡人誰家有什麼難事、解不開的問題,就說:「找找遇豐年去!」誰家分門立戶,要個公證人,就說:「請遇豐年來!」有的打架鬥毆,要找個「評理的」,也常找「遇豐年」。至於逢年、辦喜事、寫寫春聯門對的事,鄉親們更樂於找「遇豐年」。這位「窮秀才」,書讀得多,但不擺文人的架子,家境雖窮,但不媚富欺貧。他的品格和創立的家風,給了子女們深深的影響。

  小象謙,呼吸著從五臺山傳來的清涼的空氣,喝著滹沱河的流水,在嚴父、慈母教誨中,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步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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