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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丁先文拼死來到「71」

  1月中旬的一天,丁先文難友被美軍主動地送到了「71」,這使我們很感到奇怪。他脖子上纏著厚厚的滲血的紗布,臉色蠟黃,一走進來就要往下倒,我們趕緊扶住了他。從他斷斷續續的嘶啞的敘述中,才知道他是在醫院堅決要求來「71」遭到拒絕後,被迫用刀片割了脖子,經輸血搶救才送來的。

  大家深深被感動了,當晚專門為他召開了歡迎大會。在會上他吃力地敘述了他怎樣和張達、張光甫、王雲生等難友在團參謀長杜崗領導下秘密組織起了「回國小組」開展鬥爭,又怎樣被叛徒告密,他和張達被整得死去活來,後美軍檢查衛生時發現他們已奄奄一息,才被送到醫院。

  他特別痛心地彙報了杜崗同志的情況:杜參謀長被抓後痛斥了叛徒的罪惡行徑,壞蛋們便惱羞成怒,將他吊在帳篷頂上毒打,門牙都打落了,至今仍在「72」受非人折磨。

  他說到這裡已發不出聲。停了一會兒,他鼓起力氣喊了聲:「黨啊!我回來了!」就昏了過去!

  丁先文難友後來擔任了回國支隊的糾察分隊長,負責一個分號的內部保衛工作。儘管他在起義的95軍裡當過國民黨兵,卻對集中營裡那些國民黨特務、叛徒極為厭惡,他在舊軍隊挨打受罵,太瞭解這些人了。他用以死相抗的實際行刻贏得難友們的信任,後來又被吸收為地下黨員。

  §菲利浦

  在「71」,除了格林中尉外,我還不止一次見到另外一個特殊的美國人——菲利浦。他約有一米八的個子,身材勻稱,碧眼金髮,年約40開外,穿的不是軍裝而是一身筆挺的米黃色或淺藍色西裝,風度十分瀟灑,說一口相當流利的中國話,能夠自由出入戰俘營。菲利浦每次來「71」都是先找魏林、孫振寇、馬興旺,對他們象老熟人一樣握手拍肩。

  我們到「71」不久的一天,他來了。當地從軍官隊來到戰士隊見我正趴在床上校對一份英文稿,便彎下身來用中國話對我說:「我可以看一下嗎?」

  我是第一次見到他,不禁嚇了一跳,從被俘後還沒見過著平民裝又會說漢語的美國人呢!我轉過身來把信稿遞給他看。

  他迅速地讀了一遍,指著一個地方自言自語地用英語說:「這兒好像寫錯了!」我站起來也用英語說:「那就請你幫我改正吧!」他仔細地看了我一眼,便掏出筆來,改寫了一個更恰當的單詞,然後又用漢語說:「總的來看寫得不錯,你的英語水平不錯嘛!你叫什麼名字?」

  我告訴了他。他便伸出手來用英語說:「原來你就是張翻譯,我早聽說過你的情況了。咱們交個朋友吧!」

  我很勉強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覺察到我的疑慮,便自我介紹道:」我叫菲利浦,是美聯社記者,常駐巨濟島專門採訪戰俘營新聞的!我和你們的魏林、孫振冠已經是老朋友了!」

  我說:「您一定夠忙的,戰俘營的新聞太多了,每天都有打傷打死人的事,不知您採訪到沒有?」

  「我今天來,就是想通過你們瞭解更多的情況嘛。」他笑笑說。

  「主要情況我們都寫在這封致菲茨澤拉爾特上校的公開信中了。」

  「我看過了,裡面的大部分事實我都知道。我願幫助你們直接送給上校。以後有其他類似信件我也可以效勞。」

  「非常感謝!我是否可以表明我的如下想法:您既然是位記者,能否請您對戰俘營的各種非人道現象給予公正的報道?」

  他馬上說:「我是很憎惡那些變節者的醜惡行為的,我已不止一次對總管上校建議要嚴厲管束他們。我還願盡我的可能去減輕這種不道德行為的後果,你們軍官隊140多人就是在我的努力下,從『72』分家出來的,這一點魏林他們可以證明嘛!」他臉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我笑著說:「這一點他們已向我說過,您做了件好事!那就委託您把這封信交給司令官吧!您最好是能夠發表這封公開信!」

  他接過信說:「我一定親自交給菲茨澤拉爾特上校,至於公開發表,你知道決定權並不在我這個普通記者手裡。」

  臨走,他忽然說:「怎麼管理當局連桌子、椅子都不給你們,這怎麼寫字辦公呢?我去替你們提要求。」

  我用難以相信的眼光看了看他說:「那就太感謝了!」

  事後,我把和菲利浦的談話向孫振冠做了彙報。老孫分析說:「他決不是什麼普通記者,據我們估計他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高級特務,他對我們表示的友好,很像黃鼠狼給雞拜年。我們要對他提高警惕,但又不妨利用他的偽裝替我們幹點事,你給他將了一軍,這很好!看他還有什麼表演吧!估計桌子會送來,以證明他的『關心』。」

  有意思的是第二天格林中尉果然派人送來了一張方桌四個凳子,還有紙筆墨水。我們再不用趴在地上寫字了。

  我再一次感到老孫確實不愧為我軍的教導員(在部隊叫他「小老兵」),他的政治洞察力和政策水平是我所不及的,儘管當時他不過24歲。

  兩天后,我們從操場上拾到一塊包有信紙的石頭,信上用英文寫著:「你們的團政委被敵人從釜山押來,關在『72』軍官隊受折磨,儘快設法把他要到『71』去。」

  我們立即向司令官寫信,要求將「王芳(即趙佐端)上校」和「杜崗中校」送「71」。我們在信中明確指出:「如果他們被叛徒整死,您將負全部責任。」我們估計那個情報是人民軍戰友得到消息後,托偽軍中的自己人扔進來的。

  幾天後,當菲利浦再來到「71」時,我們把趙政委和杜參謀長的處境告訴了他,並把我們寫給司令官的信給他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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