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朱德傳 | 上頁 下頁


  這樣,一八九二年,也就是朱德六歲的時候,老人把他們兄弟三人送到本姓家族辦的藥鋪埡私塾就讀。塾師是朱德的遠房堂叔朱世秦。他一面教書,一面行醫,正房當作教室,用旁邊的偏房開了一個小小的中藥鋪,藥鋪埡私塾就因此而得名。讀書不用花很多錢,一年四百個銅錢。私塾離家不遠,白天去讀書,晚上回來,中午還要回家吃飯。朱世秦按朱氏宗譜的排行給朱德取名朱代珍。在藥鋪埡讀書的全都是農家子弟。朱德在學生中的年齡最小,但他聰明、肯學,記得的字最多。朱世奏因為朱德書讀得好而特別喜歡他。

  朱德從《三字經》學起,讀完了《大學》、《中庸》、《論語》,還讀了《孟子》的一部分。

  他在藥鋪埡私塾讀了一年後,因為老師「教得不太行」,又改讀丁姓的私塾。這個私塾的主人,就是朱德家租佃他家田地的地主。私塾丁老師是一個秀才,課講得比藥鋪埡私塾要好得多。讀了不久,兩個哥哥回家種地了,朱德因為年紀小,又過繼給了伯父,能夠繼續讀下去。他在丁家私塾讀了兩年,除讀完了四書外,還讀了《詩經》、《書經》,並且開始學作對聯。

  佃農的家庭真是多災多難。租種地主的田地年年要交納租糧,「一年除去五十擔納租以外,餘下的將將夠吃」,終年不得溫飽。如果遇到災年,日子就更加難過了。

  一八九五年,「地主欺壓佃戶,要在租種的地方加租子」,朱德家裡沒有力量交納地主的加租,地主的管家就在除夕那天突然來到朱家,逼著他們退佃搬家。

  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有如晴天霹靂一樣,震碎了朱德一家人的心。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向人家借了兩百多吊,加上家裡僅存的一百多吊錢,贖回原已典當出去的大灣老屋和祖業田。全家被迫分居兩處:生父朱世林帶領一家遷居陳家灣;朱德隨養父母、三叔、四叔搬回大灣去祝在這裡,朱德整整住了十四年。

  悲慘的遭遇,嚴酷的現實,給年幼的朱德心靈上深深地留下仇恨那些欺壓窮人的地主的種子,使他從小深深感到人世間的不平。後來,他在《回憶我的母親》一文中寫道:「在悲慘的情況下,我們一家人哭泣著連夜分散。

  從此我家被迫分兩處住下。人手少了,又遇天災,莊稼沒收成,這是我家最悲慘的一次遭遇。」「母親沉痛的三言兩語的訴說以及我親眼見的許多不平事實,啟發了我幼年時期反抗壓迫追求光明的思想」。遷居大灣後,從第二年起,朱德又到離大灣不遠的席家砭私塾隨席聘三(他的名叫國珍,聘三是他的字)老師讀書。席聘三那時四十多歲。朱德在這裡斷斷續續地讀了八年書。老師給他取字「玉階」。

  席家砭私塾與大灣相隔四公里。朱德每天清晨起床後,幹點家裡的勞動,然後吃完早飯再去上學。不論是酷暑,還是嚴冬,每天都要來回走四次,「晌午回來肚子餓,跑得快;晚間回來怕天黑了,也得快」,長年累月,使朱德「養成走路快的習慣」。他家遷回大灣後,在鎮外佃來三畝地。一到農忙季節,朱德就不去上學,在家裡勞動。一年大約有三四個月在家種地,有六七個月去讀書。他後來回憶起艱辛的童年時代對自己的影響:「我從小就是餓肚子長大的,因此,後來搞革命運動時,我就不大怕餓,好像根本不知道餓。

  講起幹活,也是一樣。我從小到大都幹活,所以後來做體力勞動時,我從來不覺得面子難看。走路也是一樣,成年以後,雖然有時有馬騎,可是一生之中差不多都是走路,經常幾個月幾年長距離行軍,同我指揮的士兵並肩走來走去。」「習慣那種清苦生活,走遍世界就沒有覺得苦,在毛爾蓋(草地)覺得也不過我們那樣子。」席聘三,是當地一位很有見識的學者。他多次去考秀才未中,後來回家設館,以教書為業。鄉中男女老少都很尊重他。

  朱德到席聘三私塾去讀書的時候,正值中國在甲午戰爭中失敗後的第二年——一八九六年。這時的中國面臨著被世界列強瓜分的嚴重威脅。清政府在新興的日本軍國主義的打擊下,可恥地屈服。它的腐敗完全暴露出來了。

  接著,又發生了八國聯軍之役,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醜條約」,中國好似一個奄奄一息的巨人。帝國主義列強,如同一群餓狼,爭先恐後向它撲來,恣意撕裂這個巨人的肢體,吞噬它的血肉。這不能不使每個有愛國心的中國人感到熱血沸騰,憂心如焚。

  席聘三歷經滄桑,飽嘗過人世間的種種辛酸,對歷史十分熟悉。他又是個很「有骨氣」而又「很懂人情世故」的人,思想開朗,喜歡縱論古今,抨擊時弊,很有見地,「把做官的人常常罵得狗血淋頭」。他說:「皇帝就是那樣,好人不用,有也是例外的。」提起帝國主義侵略中國,他更是滿腔義憤,常說:「人不做事業,沒什麼作用」,「要能做事,才能救世界。不能救世界便沒有路。」朱德稱讚他「是個周身叛骨,朝氣蓬勃的評論家」。朱德隨席聘三讀書,從十歲到十八歲,這正是一個人成長過程中的重要時期。他對席聘三十分尊敬,所以受席聘三的影響是很大的。這時的朱德「已經懂得問國家事」了。席聘三痛恨惡勢力和追求救國救民真諦的精神,以及他那強烈的民族感情,深深地感染著朱德,使朱德的眼界開闊了,使他的思想在幾年裡「慢慢開展了」。他後來回憶說:「在當時充溢著的思想,就是『富國強兵』。我們曉得做『富國強兵,的事,沒知識不行。」從增長知識這方面來說,朱德在席聘三門下讀書,也獲益不淺。朱德說,在這個時期,只要學生想學什麼東西,席聘三就給他們講什麼東西,「四書、五經也講,詩、詞、歌賦也講,還有《綱鑒》、『二十四史』」。以後還教朱德讀《左傳》。因此,朱德能把四書、五經、《史記》貫通起來,「二十四史」也「大致記得」,由於朱德聰明又肯學習,因而得到了席聘三先生的時時誇獎。

  在這幾年裡,朱德不但廣泛地閱讀古籍,還利用各種機會廣泛地閱讀了戊戌變法後出版的新書,如地理、數學等。朱德在同學中有個最好的朋友叫吳紹伯,年紀比他大,出身書香門第,家裡有書房,書很多,還有個常跑成都的人給他帶些「新學」書籍回來。吳紹伯就把這些書情給朱德看,於是「新學」書籍成了朱德經常的課外讀物。他抓緊時間,拼命閱讀。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們借光了」,「吃了便宜」。

  他們讀了大量的新書,還見到別人從外地帶來的地球儀,「眼光放大了」,「曉得有世界,知道有個地球,還是圓的」。於是,漸漸萌發出一個念頭:「想去看看世界就好了」。他們成天「打主意怎麼樣到成都,到外面」去,再也不想呆在家裡了,因為「屋裡是太悶人了」。朱德的少年時代,正值中華民族陷於內憂外患的苦難歲月。由於帝國主義的掠奪,地主豪紳對農民的無情搜刮,官吏差役的敲詐勒索和朝廷分攤的巨額賠款,此時的四川已是民窮財盡,整個社會經濟瀕於崩潰的邊緣。

  這幾年,四川又連年遭受水旱災荒,使本來缺糧的老百姓更陷入水深火熱的悲慘境地。走投無路的農民只得轉徙他鄉,「殍殣相望於野」。他們有的倒斃荒丘,有的賣兒溺女,有的找有糧的人家要一點糧食,這叫做「吃大戶」。一天,正在席聘三家裡讀書的朱德等,忽然聽到屋外紛雜的呼喚、呐喊,走出教室一看,只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走來,有六七百人。這些人穿著非常檻樓。男女老少,帶著小孩。小孩子張著嘴巴在不停地哭喊。大人眼裡露出悲痛的火焰!這淒慘的場面,把學生們都嚇得跑了。可是,當地的士紳卻從保寧府請來一百多官兵,把饑民打散,還殺了不少。朱德說,這件事「給我很深的一個刺激!」他從一八九六年入席聘三私塾讀書,直到一九〇四年。最後一年,還得到席聘三的同意,住在他家裡,只交一百斤米作為伙食。在席聘三先生的良好教育下,不但為朱德後來喜歡讀書、愛好作詩打下了良好基礎,更重要的是,在席先生的啟蒙、引導和現實生活的教育下,使朱德的幼小心靈開始萌發出樸素的愛國主義思想,有意識地關心國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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