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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以至有哲學家說:「愛情常常伴隨著遺憾,沒有遺憾的愛情是沒有的,人可悲的是就連這種遺憾有的也碰不上。

  在長長的一生裡,歡樂總是乍然一現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

  終於,情境全非,人去屋空了。比爾憂傷地離開了喬。

  喬也再次回到了香港,她平平淡淡地結了婚。

  嫁的是張家明。(又是家明,亦舒最喜歡她的男主角叫家明)。

  婚前,他們並沒有戀愛過。喬覺得她是一隻棋子,家明安排了一切,她的將來,她的目前,甚至她的過去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最溫柔、最易疼痛的那一部分,最聖潔遙遠,最不可碰觸的年華,都已隨風遠逝。

  總有回首的時刻吧,真的愛過,分離後也不會忘記。有一天在陽光下,喬忽然回眸:我不後悔與比爾納梵在一起的兩年了。那是一次戀愛,真的戀愛。而現在,我是幸福的,我似乎應該是一個毫無怨言的人。

  幾乎所有的詩人都認為愛情是一杯苦酒,愛情總是帶著憂鬱的色彩的,愛情的動人之處主要是在它的悲劇力量。而亦舒,卻寧願把它稱作人生的煉獄。

  從電光火石,激情澎湃,到鬱鬱寡歡,無可奈何,愛情婚姻的道路難道無一例外?太多太多現代都市人的矛盾人生,缺憾人生了。

  亦舒以其銳利的藝術觸角和豐厚的世事閱歷,線條簡潔地勾勒出一幅幅人生圖景。

  種種人生狀態的把握,往往突破了言情小說的某些框框,進入到人生本質剖析的某個層次。它留給讀者的思考與回味,當然非一般流行小說可比擬。天涯芳草

  【花解語】

  我喜歡花,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同一種類,同一個顏色。
  我喜歡的花,是為了生存而生長的花,不是活著供人欣賞的花。
  在都市里活的東西太少……一座座的鋼骨水泥殘殺了很多美的東西。

  ——亦舒《花》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能夠為我們察覺和欣賞的美景可喝多矣。這些美景,總是以不同的生機以及變化萬千的豔麗、嫵媚吸引著慰藉著我們,使我們心動不已。當我們張目凝視時,胸際所湧動的激情與愉悅,常常是文字所不能形容的。

  亦舒乾脆就不去為此落墨了。大自然的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在她的作品中,很少如生命中豁然敞開的一片綠滿了天的十裡平湖,令我們領略到一點成熟的美麗的憂傷,一種唐末五代的憑欄詞境。

  細細分辨,才知道飄浮在作品中的悽愴,全由人物的際遇所來,與自然的風花雪月是無關的,即便偶爾的一脈溫情,也是借著人事滄桑而引發。

  記得寫過大江東去等豪邁大氣詩詞的蘇東坡,也寫過似花非花之類的婉約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榮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闡。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鴦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三分春色,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水龍吟·楊花詞》

  蘇詞賦楊花以生命,藉以抒發感情,貼切、婉轉、動人,所以歷來都贏得評論家的喝彩。如果蘇詞光是為寫楊花而寫楊花,毫無寄託的話,雖曲盡其妙處,也不耐讀。

  不即不離才是精品。

  亦舒筆墨似也趨向此種境界:

  ——一對戀人,走到花園去,走了很久很久,天氣極冷,是在早晨,雪沒有融,草還是綠的,地面上結冰,草都凝在冰裡,走上去就脆脆的踩斷了。

  他們也是這樣踩斷了一段來之不易的愛情。

  ——那個湖湛藍得醉人,周圍的山煙霞散開,空氣清晰一如水晶,風景如畫。

  孩子卻說那個湖泊叫迷失湖。

  —陽光的確充沛,無處不在,直曬下來,無遮無掩,曬得人兩頰生出雀斑,發梢枯燥,雙眼迷糊。

  —他邂逅她的日子,是一個秋日,整個公園裡都是深深淺淺的金、黃、褐,千葉落了一地……

  如同他們後來散落得不可收拾的感情。

  —面前是座典型的中國古代建築物,占地甚廣,隱隱的亭臺樓閣向後伸展,不知有多少進,都這在百年大樹之中,無數鳥鳴與清新空氣使人覺得恍如進入仙境,但畢竟紅牆綠瓦都舊了,且有三分剝落,細細觀察之下,木梁也蛀蝕得很厲害。

  咦,他和她的交往亦是這樣啊,她以為她已在愛情的伊甸園,還沒真正的開始,愛情已老去。

  亦舒從來不為顯而寫景,即使寥寥幾筆,也是為故事的發展埋下伏筆。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筋而醉月」,如此的良辰美景,更是難得出現在她的筆下。

  她的男主角在追求女友的時候,自然也送花:

  我把吃中飯的錢省下來送花給她:青蓮色的房尾蘭配白色的鈴蘭,一小束一小束,親自踩著雪冒著初春的寒氣送到她的宿舍門口。

  戀愛時期,再木篤的人也會風花雪月一番。但那麼艱難的送法,能維持多久?難道長年不吃中飯?

  亦舒是最現實的。

  時代的列車走到二十世紀中後期,那種與天地同壽的花日佳期已經蕩然無存了。令人不由得懷想那些紫丁香花,那些曲徑風荷的清芬。

  亦舒心目中的解語花是唐晶、楊之俊、鄧永超、花解語、婀娜等那些知道自己要什麼,該怎麼做的女性。她們都是既想要麵包,也想要愛情的人。因為,逼人的一向是生活。

  小小的花解語對人性的弱點看得很清楚,當她看到,姐姐(實為母親)的眼光下聚集I「不是來旅遊,而是來定居,一旦安頓,絕不打算走開」的皺紋時,她就明白,她應該開始承擔人生的責任了。

  她並不需要外婆和姐姐的百般支持,但也沒有料到,她們一個為求自保,對她的前程漠不關心,而另一個還酸溜溜地諷刺她。

  但她們是親人,血濃於水,花解語寧願當天涯芳草。

  這個角色不好當,皆因對方是個全身癱瘓,脖子以下都不能動的殘廢人。

  跟薑喜寶一樣,花解語也是在出賣自己,所幸的是,對方一開始就很尊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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