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鹽鹼大王李燭塵 | 上頁 下頁
四四


  「想,又有麼兒用,這仗怎麼打,也不是我這號人說了就能算的事兒。」

  「李局長就沒想想放下武器,和平解決的事嗎?」

  「麼兒不想!說白了吧,就算我投降了,這仗該打還得打,我手底下的這千把號人,只管治安,管不了打仗。這打仗,是軍隊的事。打不打,怎麼打,全都攥在他們手心兒裡呢!我們這號警察,是磨房的驢——聽喝!」

  李漢元發起了牢騷。李燭塵啟發他,說:「你一局之長,也不是毫無可為呀!你可以指揮你的警察嘛!」

  李漢元隨手關掉留聲機,說道:「那倒是。我可以叫他們不開槍。共產黨進了城也別打我們。不過,這事兒怎麼能讓他們知道呢?」

  李燭塵輕聲說道:「李局長果真有這種打算,我可以幫助做些聯絡工作。」

  李漢元問道:「要是我們放下了武器,共產黨還沒進城,這市里的流氓乘機搶劫可咋辦?」

  「我可以幫你問問。」李燭塵回答。

  「要問,你索性再問問,我們警察投降了,能不能給點兒獎賞?」李漢元摸了摸謝了頂的腦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也沒有麼兒要求,就是讓我們從救濟總署倉庫裡給每個警察領兩袋白麵。兵荒馬亂的,有的弟兄也揭不開鍋了。」

  「行,我去問問,」李燭塵胸塵成竹地說,「只要你是真心做好事,他們是不會斤斤計較,難為你們的。」

  李漢元打開了留聲機,換了一張唱片。又是京劇。「怪只怪我當初太湖塗……」似乎是《將相和》中「廉頗負荊請罪」的段子。

  李燭塵將李漢元的情況和問題向王文化做了彙報。王文化等人討論決定,解放軍進城之前,由李漢元率領警察維護治安,保護人民財產;可以發給每個警察兩袋麵粉,但是不許搶。

  李燭塵將共產黨的意見轉告了李漢元。戰役期間,李漢元督促警察負起了治安責任;他下令保管好警察局的檔案和物資,天津解放後完整地交給了新政府。

  * * *

  1949年1月14日淩晨,解放軍發起總攻。

  13日,李燭塵和楊亦周還親自找陳長捷,最後一次勸他放下武器。陳長捷仍然以「服從傅司令長官命令」為由,拒絕投降。如今,只好由解放軍的鐵拳來敲醒這顆頑固的腦袋了。

  一顆紅色信號彈劃破沉寂的夜空。緊接著,炮聲、爆炸聲,轟隆轟隆響成一片,步槍、機槍,炒豆般地交織著彈雨,軍號此起彼伏,部隊持續衝鋒,鬧翻了海河兩岸。

  解放軍如決堤洪水,洶湧澎湃地瀉往津城,天津頑敵如驚弓之鳥,望風披靡。

  14日晚上8時,杜建時找到楊亦周,表示他們願意放下武器,請求楊亦周與李燭塵15日早晨去解放軍總部幫助斡旋。陳長捷也告訴李燭塵,他同意洽談和平解放問題,請李燭塵出城聯絡。

  李燭塵、楊亦周會合一起,通過電臺向解放軍廣播,說陳長捷、杜建時同意放下武器,並廣播了李燭塵出城的時間和路線。

  14日晚上11時,李燭塵給《大公報》打電話,告訴李定,陳長捷願意投降,李定馬上轉告天津工委書記黎智。楊亦周把杜建時的打算報告了劉絳文。

  黎智、劉絳文告訴李燭塵、楊亦周:「解放軍已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前鋒部隊已到金鋼橋,求和為時已晚。」

  1月15日,經過29個小時的激戰,解放軍全殲守敵13萬余人,解放了天津。

  陳長捷在他的司令部地下室被俘。

  杜建時在他的住所被捕。

  李漢元14日下午3時,下令釋放了全部在押人員共200人;5時,下令解除全部警官的武裝;6時,下令各分局局長和保安警察大隊長,維持治安,防止破壞和搶劫;8時,他主動向進入警察局的我軍官兵交出護身手槍。

  李燭塵在天津解放的第二天,就被接到天津市軍管會,受到進城的黨政領導的接見。天津軍管會副主任、天津市市長黃靜多次找李燭塵談話,共同探討迅速恢復工業生產和國民經濟建設等問題。

  李燭塵的小女兒李渝娟回憶起其父的這段經歷時,崇敬之情溢於筆端——

  我父親很早就和共產黨人有來往。抗日戰爭時期在重慶,有一熟人
  勸他不要和共產黨來往,他說這人糊塗。父親曾利用一次去新疆考察的
  機會,想繞道去延安(據說這是他在常德西路師範學堂的同學、共產黨
  領導人之一的林伯渠邀請的),後因國民黨封鎖邊區未達目的。

  解放前夕,我父親利用久大、永利是塘沽大廠的名聲,幫助共產黨向
  唐山一帶的解放區送過醫藥用品。直到天津戰役,為了和平解放天津,他
  多次與國民黨文武要人和共產黨聯繫。

  當時,天上不時飛出一發發的炮彈,有很大的危險性。記得當時我父
  親一出去,媽媽怕得要命,把我摟在懷裡,直等到父親回來,才恢復正常。
  雖然和平解放天津的工作由於種種原因而失敗了,但從此以後,我父親和
  共產黨更靠近了。

  李燭塵告別了68年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他戴著民族資本家的頭銜,帶著嘔心瀝血的「永久黃」團體,也帶著無以名之的喜悅,走進了共產黨領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從資本家到紅色資本家,從為共產黨做事到就任中國化學工業部副部長,其間經歷了幾十個年頭!而在未來的年月裡,他還要走上新的人生跋涉之路,他還要經歷新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儘管這風雨已不似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那般持久劇烈,這坎坷也不似煉鹽、制堿、造酸那般起伏跌宕,然而它也畢竟還像一柄重錘,時時敲擊著李燭塵那逐漸衰老卻不麻木的大腦和神經。對於這些,或許李燭塵在1949年四五月間,3次應邀出席劉少奇召開的工商業家座談會時沒有想到;在1949年7月,陪同朱德總司令參觀永利堿廠時也沒有想到。

  風雨、坎坷是人生、命運的伴生物。當一個人選定了自己的人生和命運的時候,即使身披風雨,腳踏坎坷,但是面對歷史老人,又能說些什麼呢?跋涉吧,義無反顧地跋涉吧,命運只能在跋涉中去尋求,人生只能在跋涉中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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