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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徐向前將西路軍的情況向毛澤東以及朱德、張聞天、劉少奇、李富春、張國燾等先後作了彙報之後,如釋重負,精神上感到輕鬆多了。但身體還非常疲勞,骨瘦如柴,像大病初愈。他不管這些,要填補幾個月來由於與外界隔絕而形成的腦子裡的「空白」,整天忙於閱讀報紙文件。他認真看了毛澤東的《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時期的任務》和《為爭取千百萬群眾進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而鬥爭》兩篇報告,對國際國內形勢進行了分析。他確認日本人不會滿足《何梅協定》所得到的利益,也不會滿足「華北政權特殊化」。他們的胃口比這更大。他和一些領導人交談時說,我們得做好準備。百日喪失東三省、十天熱河全境淪陷的教訓不能忘記。他帶病接受了海倫·福斯特·斯諾女士(著名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夫人)的訪問。他說:「紅軍是中國徹底拯救民族和社會的最忠誠的力量,它決心把這個使命堅持到底。」(徐向前:《歷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568頁。)

  日本帝國主義的全面侵華戰爭,終於以7月7日盧溝橋事件為導火索而爆發了。

  盧溝橋,位於北京西南15公里的永定河上(舊稱盧溝河),建于金代,距今有800年歷史。它以建築藝術精湛而聞名中外,尤其是280根望柱上雕刻的485個石獅子,個個神態殊異,吸引著中外遊客。橋頭立有清朝乾隆皇帝題的「盧溝曉月」漢白玉碑,為燕京八景之一。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稱讚「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獨一無二的橋」。它是京都西南的門戶,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成吉思汗率軍南下圍攻中都(北京),在盧溝橋一帶發生了激戰;明末清軍入關,盧溝橋再次成為戰場。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略中國的戰爭,又從這裡揭開了序幕。他們藉口所謂正在演習的 日軍聽到一聲槍響,便發現一名士兵「失蹤」,駐在豐台的日本軍聯隊長牟田口廉也上校,要求進入中國軍隊駐地宛平城內搜查,當其無理要求遭到拒絕後,遂向中國軍隊發動進攻。這同他們製造「九·一八」事件的理由很相似。那次,也是先說一個軍事間諜中村大尉在東北失蹤,接著又反誣南滿鐵路柳條溝段被中國軍隊炸毀,就開炮轟擊東北軍駐地北大營。看來,侵略者的邏輯就是這樣。

  徐向前為「七·七事變」的槍聲所震動。國共兩黨為敵10年,他在沙場上與蔣介石的「剿匪」反共軍對壘了10年。那是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的10年。然而,盧溝橋的槍聲一響,民族仇恨超越了階級對立,他積極擁護中共中央確定的國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共同抗日的方針,決定放下舊仇,共雪民族之大恥。他參加簽署了給蔣介石的通電:

  「日寇進攻盧溝橋,實施其武裝奪取華北之既定步驟,聞訊之下,悲憤莫名,平津為華北重鎮,萬不容再有疑夷,敬懇嚴令二十九軍奮勇抵抗,中國革命本三中全會禦侮抗戰之旨,實行全國總動員,保衛北平華北,收復失地!

  「紅軍將士威願在委員長領導之下,為國效命,與日周旋,以達保土衛國之目的,迫切陳詞,不勝屏營待命之至。」

  這是盧溝橋槍聲傳到延安之後,毛澤東、朱德、彭德懷、賀龍、林彪、劉伯承、徐向前7月8日聯署給蔣介石的通電。同日,他們又致電宋哲元、張自忠、馮治安,支持二十九軍的抵抗行動。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也發出了「為日寇進攻盧溝橋通電」,呼籲全國各族各界「築起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掠」。

  7月13日,徐向前出席了在延安召開的抗日緊急動員大會。會上,毛澤東號召全黨、全國人民及全體紅軍將士,沉著地做好一切抗戰準備,以便隨時開赴抗日前線,打擊日本侵略者。

  形勢越來越嚴峻。7月中旬,由周恩來、秦邦憲、林伯渠組成的中共中央代表團,赴廬山與蔣介石商談國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問題,蔣介石遲遲不作答覆。8月初,朱德、葉劍英等又去南京參加國民黨政府召開的國防會議,再次就紅軍改編、國共合作、對日作戰方針問題同國民黨交涉。這時北平、天津已相繼陷落,日軍正集中兵力向南口、居庸關進犯;同時,向華東淞滬地區展開大規模的進攻,企圖速戰速決,3個月內滅亡中國。

  在這種形勢下,中共中央根據毛澤東的提議,召開了「洛川會議」。徐向前出席了這次會議。

  洛川,位於陝西省中部偏北,洛河中游,北魏時開始設縣。這裡北距延安90公里,是陝甘寧邊區和國民黨管轄區交界的地方。會址選在這裡,主要是為了便於軍隊的負責人參加會議。當時,紅軍部隊大多駐在西安附近。洛川是延安與西安間比較適中的地方。會議地址選在洛川東北10多公里的馮家村。村北有一條小河,叫介子河,當時人們以它分界,介子河以北是「紅區」,以南是「白區」。馮家村在河南岸。村上百來戶人家,吃水要到一、二百米深的溝底去擔。這是一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徐向前從西路軍歸來,第一次參加這樣高級別的會議。他8月13日從延安出發,14日抵達洛川,住在城關一個教堂裡。因為會期還沒定,在城裡住了8天。21日接到通知就到馮家村去了,住在一戶農民家中。這家不富裕,但也不算差,院內整治得很乾淨,栽種的西紅柿都紅了。他住在這裡,儼然成了這家的一個新成員,每天早晚要為房東擔水。他身體不好,房東不讓去,可他執意要鍛煉鍛煉。其他與會者也分散住在村子裡。毛澤東的住處是位於村西南角上的一個村塾學堂,在大路邊上,窯(房)後有一棵大槐樹。這裡有兩孔窯,毛澤東住一間,另一間就是會場。

  22日正式開會。出席會議的有張聞天、毛澤東、周恩來、朱德、任弼時、博古、關向應、凱豐、張國燾、彭德懷、劉伯承、賀龍、徐向前、張浩、林彪、聶榮臻、肖勁光、羅瑞卿、李富春、林伯渠、徐海東、周建屏。李富春當時是中央辦公廳主任,擔任會議記錄。22個人,把會場擠得滿滿的。室內只有六、七張桌子,有飯桌、有條桌,大小不一;凳子有長有方,高矮不齊。

  張聞天主持會,毛澤東代表中央政治局作報告。報告講了軍事問題,同國民黨關係問題,黨在抗戰時期的基本任務問題。毛澤東全面論述了軍事、政治形勢,明確提出了軍隊的戰略任務和作戰的基本方針,以及如何正確處理國共兩黨的關係。會議討論了這個報告。

  陝北高原的仲秋時節,涼爽宜人。地處偏僻的馮家村,人們正在準備著秋收。他們還不知道日本帝國主義將要滅亡中國,不知道共產黨的一批偉人正在帷幄運籌著保衛中國、驅逐日本侵略者的大計。會議討論是很熱烈的。張聞天、周恩來、任弼時、博古、彭德懷、朱德、林伯渠、張浩、林彪、凱豐、聶榮臻、張國燾發了言。討論中多數人同意毛澤東的報告,有人也免不了談了一些個人見解。如對獨立自主的山地遊擊戰方針問題,對選擇時機分批出兵和留下一部分兵力守備陝甘寧邊區問題等。毛澤東在總結發言中進一步強調了黨在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原則,對作戰方針的提法作了一些變更,這就是:基本的是獨立自主的山地遊擊戰,但不放鬆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毛澤東說:我們就是要插楊柳,讓老母雞下蛋。立足自己,吃飽了飯再說。

  徐向前沒有集中發言,除了插話就是聽,聽毛澤東的報告,聽各位與會者有創造性的見解。毛澤東的報告給他的印象很深。他贊同毛澤東的意見。後來他說:「毛澤東同志的發言,給我的印象最深刻。他強調在國共合作抗戰的新形勢下,我黨一方面要團結國民黨、中央軍及地方實力派,積極推動他們擁蔣抗日;另一方面,要提高警惕,堅持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原則,在政治上、組織上保持我黨的獨立性,以免被蔣介石吃掉,重蹈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的覆轍。鑒於抗日戰爭的持久性、艱苦性,以及蔣介石企圖驅使紅軍開赴前線充當炮灰的險惡用心,毛澤東同志提出了獨立自主的山地遊擊戰方針。因為沒有獨立自主,就會失去党對紅軍的領導權、指揮權,前途可想而知;不是著重于山地,紅軍便沒有可靠的依託和周旋餘地,充分發揮自己的戰術特長,發展壯大自己;離開了遊擊戰為主的作戰形式,以幾萬紅軍去同幾十萬日軍硬拼,那就等於送上門去被敵人消滅,這正是蔣介石求之不得的。有人主張以運動戰為主要作戰形式,紅軍兵力全部出動,開上去多打幾個漂亮仗。毛澤東同志認為,根據現時的敵情我力,還不能那樣幹。他主張只出動三分之二的兵力,留下三分之一保衛陝甘寧根據地,防止國民黨搞名堂。這些基本思想,表現出毛澤東的遠大戰略眼光及把握革命航向的非凡能力。」(徐向前:《歷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571-5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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