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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12日,中央電示,為保存現有力量,西路軍一是沖向蒙古邊境,一是就地分散遊擊。黃昏時分,徐向前帶著西路軍僅剩的3000多人,邊打邊撤,13日進入山裡的康龍寺地區。翌日,敵追兵又至。徐向前一直指揮在戰鬥的第一線。經一場血戰,擔任掩護任務的二六五團和二六七團又遭重大損失。部隊被敵人沖散,已不成建制,紛紛越過他的指揮位置,向祁連山上敗走。

  這時,陳昌浩正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的身份,在康龍寺南石窩山頂召開有部分領導人參加的緊急會議。會議討論確定的問題是:一、現有部隊分散遊擊,堅持鬥爭;二、徐(向前)、陳(昌浩)脫離部隊,返回陝北向黨中央彙報情況;三、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統一領導各支隊的行動。

  會議進行的中途,陳昌浩派人找徐向前到會。徐向前略為安頓了一下隊伍,匆忙趕到集會地點。他滿腦子還是戰場上生死搏鬥的情景,對於這次會議提出的三個問題,毫無思想準備。然而陳昌浩卻宣佈軍政委員會關於上述三個問題已決定了。徐向前對於決定部隊分散遊擊沒有表示異議,因為這既有中央電示的精神,也是目前客觀條件允許的唯一出路。但是對於叫他離開部隊,他明確表示了不同看法。他說:「這支部隊是我們從鄂豫皖帶出來的,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回去幹什麼?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難過來的,要死也死到一塊嘛!」這是徐向前的肺腑之言。他知道兩個領導人離開部隊將要造成的影響。但是,陳昌浩帶著不容分說的口氣又說:「這是軍政委員會的決定。向前留在軍中,目標太大,很不安全,不利於部隊的分散行動。」這話當然也包括指他自己。

  「你們走吧,趕快回去向中央彙報去。」還有人這樣提出。

  經過一番爭論,會議終於還是作出了徐、陳離隊的決定,並當即向中央發電報作了報告。會議還決定由李卓然、李先念、李特、曾傳六、王樹聲、程世才、黃超、熊國炳等8人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由李先念統一軍事指揮,李卓然負責政治領導。把西路軍餘部編成3個支隊,分兩路行動。一路由王樹聲、畢占雲率領,由康隆寺向北依託祁連山打遊擊;另一路由李先念率領,從康隆寺向南深入祁連山區。

  「……散會後,我還想動員陳昌浩,不要回陝北。我拉著他的手,懇切地說:昌浩同志,我們的部隊都垮了,孤家寡人回陝北去幹什麼,我們留下來,至少能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我看還是不要走吧!陳昌浩很激動地說:不行,我們回去要和中央鬥爭去!我那時的確不想走,但沒有堅持意見堅決留下來。事實上,李先念他們,並不想讓我走。我遷就了陳昌浩的意見,犯了終身抱憾的錯誤,疚愧良深。」(徐向前:《歷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98年第一版,550—551頁。)《徐向前傳》

  ※第十三章 走上抗日前線

  §奔赴延安

  3月的祁連山,冰封雪蓋,氣溫仍在攝氏零下20多度,沒有一點春意。遭到慘重失敗的西路軍將士的心更為淒涼。

  1937年3月16日,徐向前、陳昌浩告別部隊,啟程東返。快出祁連山時,為縮小目標,把護送他們的警衛排和陳明義、肖永銀等人遣散後,只留一名保衛幹部在身邊。走到西洞堡附近的一個山溝裡,四周沒有發現敵軍,他們便停下來休息,叫保衛幹部找點水來喝。

  漆黑的夜,滿天星星放射著寒光,四野寂然無聲。徐向前剛剛離開喧囂的戰場,此時感到特別冷清。他一會兒坐一會兒走動。西路軍四個多月艱苦征戰,一幕幕閃現在他的腦際:指戰員們渴望打通國際路線的赤誠的心,嚴寒不懼,艱苦不懼;男女將士露宿在冰天雪地之中,日日夜夜英勇拼殺,彈盡糧絕,飲雪吞氈,視死如歸。多好的一支隊伍啊!

  快天亮了,找水的人還沒有回來。徐向前和陳昌浩估計可能出事了,兩人就趕快上了路。

  第二天,徐向前和陳昌浩走到大馬營附近的一個村莊,投宿在一個漢人家裡,主人是個醫生,原籍湖北,和陳昌浩算是老鄉。住下來後,徐向前和陳昌浩都認為這裡仍是是非之地,不好久留,決定明天早一點起來趕路。可是,第二天早晨起來,陳昌浩提出要在這裡休息幾天再走。徐向前說:「我們要去彙報,哪能停在這裡?停在這裡,就等於束手待斃呀!」

  陳昌浩說他拉肚子,感到身體不行,執意要停留幾大。徐向前見他不肯走,只得獨自一人匆匆上路。

  徐向前在奔赴延安的路上不敢接近任何人,除了投宿和就食之外,儘量使自己的行動不為人們注意。有時曉行夜宿,有時夜間趕路,有時宿在群眾家裡,有時露宿在戈壁灘中,寢無正時,食無正點。一件白楂破羊皮襖和一頂「開花」的狗皮帽子,包裹著身軀和那又瘦又黑的臉龐,年方36歲,看上去像50開外的老羊倌。

  徐向前走在祖國西陲的大地上,卻有與世隔絕的感覺,世間發生的事情,什麼也不知道。此時,由王樹聲、畢占雲率領的一路紅軍小部隊,因力寡而不支,大部壯烈犧牲,不少人被俘;九軍軍長孫玉清也在甘州南山落入敵手,餘下的分散走在去陝北的路上。這些事他不知道。由李先念率領的一路,在青海巡堡以北的分水嶺上,意外地收到了中央電臺的呼號,得到了「設法進人新疆」的指令和陳雲將前往迎接的通報。這樣的喜訊徐向前也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是他自己的行動:找黨中央去。

  在永昌至涼州的路上,徐向前意外地碰上了特務營的曹營長。平時大家都稱呼他「曹大頭」。兩人相見,猶如親人相逢。曹營長像每次偵察回來彙報敵情一樣,講述了部隊分散後他所知道的一切。他關切地對徐向前說:「總指揮,可要小心啊!有專門抓你的佈告,說抓到你有賞。」徐向前淡然一笑,說:「放心吧,天下還是咱們的。」

  他倆一路走著。看不到樹木,見不到人煙。風沙卷著上一年留下的駱駝草秧子滾來滾去。有時,經過他們曾經打過仗的地方,就停下來,誰也不說什麼,默默悼念那些為革命而倒下去的男女將士。

  一天到了黃河邊,軍人特有的警惕性,使他們沒有直接到渡口去。遠遠地觀察了一下,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牧羊老人,便走過去同他搭話,問渡口好不好過。老頭憨厚樸實,說渡口有兵在那裡盤查,說是要抓什麼人。徐向前判斷一定是馬家的部隊。他們避開渡口,向上游走去。走了10多裡路,發現河中有人在擺渡,急忙走近一看,是個壯年漢子,正劃著羊皮筏向岸邊靠。他們上前同擺渡人打招呼。徐向前從兜裡掏出兩元法幣(當時國民黨政府發行的鈔票),說:「我們要去那邊,勞駕送我們一下。」擺渡人接過錢,微笑著把他倆讓到筏上,沒問來歷與去向,便朝對岸劃去。

  過了黃河,回民少漢人多,他們吃住方便多了,心情略為輕鬆了一點。到了打拉池,兩人找了個車馬大店住下來。這裡是個小鎮,有幾家店鋪,來往的外地人不多。徐向前急著想瞭解一下目前的局勢,讓曹大頭出去找幾張報紙來看。在這個偏僻小鎮上,找張報紙難呢。一天,徐向前和曹大頭在街上看到有賣舊衣服的,就用一個金鎦子(戒指)換了身長袍和棉襖。他倆脫掉白楂羊皮襖,一個打扮像商人,一個像夥計,活動方便了。他們在街上從人們的閒談中瞭解到,「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蔣介石回到南京把張學良扣押起來,強令東北軍撤出陝甘邊境,開到河南、安徽去了。這裡已不屬馬家軍的統治地盤,是鄧寶珊的防區,離紅軍的陝甘根據地不遠。

  徐向前歸心似箭,第二天就離開了打拉池,晝夜兼程,翻過六盤山,到了隴東重鎮平涼。這時,國民黨的隊伍正往西開,街上人慌馬亂。徐向前在書店裡買了張地圖,找個旅店住下,關起門來和曹大頭看著地圖商量了一番。第二天清早,他們一路向東,日上三竿的時候,在一個村頭路旁看到個農民擺攤賣饃,就停下腳買吃的。這時徐向前遠遠看到對面山上有隊伍活動,便問那農民:「你們北邊的山頭上住的什麼軍呀?」農民答:「是紅軍。」聽到「紅軍」二字,徐向前和曹大頭高興得幾乎忘掉了進食,匆匆付了錢,起身便朝北山走去。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你為一個既定目標奮鬥的時候,儘管很堅定,但又感到渺茫、艱難、遙遙無期;而當目標達到的時候,又感到突然。徐向前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奔波,4月下旬的一天,在一個叫小屯的地方,遇上了帶偵察分隊執行任務的紅四軍參謀長耿飆,被迎到了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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