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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次過草地(2)


  第一次過草地是於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五日開始的。進軍的部署分為兩路:右路軍為一方面軍的第一、三軍團(已分別改稱第一、三軍)和四方面軍的第四、三十軍,由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政治局的大多數同志率領,以毛兒蓋為中心集結,向班佑、巴西開進;左路軍為一方面軍的第五、九軍團(已分別改稱第五、三十二軍)和四方面軍的第九、三十一、三十三軍,由紅軍總司令朱德、總政委張國燾、總參謀長劉伯承率領,以馬塘、卓克基為中心集結,向阿壩地區開進,爾後東進至班佑地區向右路軍靠.攏。四方面軍指揮部改稱前敵指揮部,徐向前任總指揮,陳昌浩任政治委員,葉劍英任參謀長,負責右路軍的軍事指揮工作。

  我們第四軍擔任右路軍的後衛。主力出發時,我們在松潘以南的鎮江關、松平溝、小姓溝地區,積極佯攻松潘守敵,鉗制敵人,掩護主力安全北上。完成任務後,我們也踏上了縱橫數百里的大草地。

  草地,一望無際如茫茫大海。茂密的雜草,蒲團似的東一叢西一蓬。草塊之間,到處是積滿污水的爛泥潭。沿途渺無人煙,沒有道路,只有先頭部隊給我們留下的一道時隱時現的腳印。

  草地的天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時而彩霞滿天,時而暴雨傾盆,時而冰雹驟下,時而雪花紛飛。上午還是烈日當空,酷暑蒸人,穿一件單衣還熱得透不過氣來,到了下午卻刮起了令人瑟縮抖顫的寒風,鵝毛大雪鋪天蓋地。我們把僅有的衣服披在身上,也抵擋不住風雪的吹打。過草地不到一個星期,好比過了春夏秋冬四季。

  天黑了部隊要宿營,可是在這渺無人跡的草地上,既無村舍可借住,又無大的場地可露營。部隊只能分散在一小塊一小塊地勢稍高的地方,支撐起破爛的毯子擋風遮露,撿來半幹半濕的小樹枝,燃起忽明忽暗的篝火,驅趕逼人的寒氣。在過草地的日子裡,我們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

  最大的困難還是吃飯問題。草地的積水烏黑發臭,聞到就使人噁心,更難以下嚥。至於能填肚子的東西就更少了。進草地前,大軍雲集在人煙稀少、地瘠民貧的少數民族地區,難以籌集到多少糧食。進草地後,儘管大家都很節省糧食,仍維持不了幾天,多以野菜、草根甚至牛皮、皮帶充饑。吃這些東西,現在來看是難以想像的,在那時確能燃起一個人的生命之火,不少同志就是靠一把野菜、一根皮帶,堅持下來走出草地的。

  官兵一致,同甘共苦,這是我黨我軍的優良傳統,也是克服一切困難,戰勝任何敵人的重要因素。在那艱苦的歲月,部隊內部關係很好,上下左右親密無間。一把乾糧分著吃,一杯清水勻著喝,一件衣服讓著穿,一床毯子合著蓋。有的同志走不動了,大家搶著給他背東西或扶著他走;有的同志病倒了,大家就輪換著抬他。共產黨員和各級幹部更是以身作則,吃苦在前。我們軍長、師長的乘馬都讓給傷病員騎,還經常替體弱的戰士背槍,以模範行動激勵大家去戰勝困難。

  經過約一個星期的艱苦跋涉,我們終於勝利通過了這個被稱為「絕境」的草地,到達巴西、班佑地區。

  胡宗南發現我軍經草地北上,先派出其補充第一旅的一個團控制了我軍人甘南的必經之地——包座,其中一個營駐守包座,團部率兩個營駐守求吉寺;後又派第四十九師由松潘增援包座。

  我軍到達班佑等地後,為打開前進道路,保障全軍順利進入甘南,前敵指揮部根據毛澤東同志的指示,決定在敵援兵未到之前,首先消滅包座之敵,控制要點,爾後集中兵力打敵援兵。

  包座之戰,是我們過草地後打的第一仗。前敵指揮部把這一任務交給了三十軍和我們四軍。三十軍的任務是以一個團消滅包座守敵,主力隱蔽集結于包座西北山地,準備打援。我們四軍的任務是以一部攻打位於包座以北約十

  公里的求吉寺。

  指戰員們經過草地的艱苦行軍,十分疲勞,一聽說有仗打,勁頭又上來了,幾個師長爭著要任務。考慮到十師部隊在過草地時減員不多,我和政委商定把這一任務交給了他們。

  八月二十九日黃昏,西方山頭上的晚霞剛剛消逝,十師部隊以迅速的動作抵近求吉寺,突然向敵發起猛烈攻擊,很快拿下了外圍的幾個要點,乘勢突人寺院。敵人組織敢死隊拼命反撲,十師師長王友均親自率領部隊與敵展開肉搏。經過草地惡劣環境熬煎的指戰員,一個個雖是面黃肌瘦,但喊殺聲還是那樣洪亮,鬥志還是那樣旺盛,作戰還是那樣奮勇。看著這些生龍活虎的戰士,誰能想到他們是在肚皮緊貼著脊樑骨的情況下與敵人廝殺的呢?!

  到了彎月掛上樹梢的時候,二三百個敵人已成了我軍的刀下鬼,殘敵向西北方向逃竄,求吉寺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我們的勝利不是輕而易舉能夠得到的,往往要付出血的代價。在這次戰鬥中,十師傷亡了不少同志,王友均師長也英勇捐軀。他於一九一一年出生在湖北廣濟縣一個貧苦農民家庭,犧牲時年方二十四歲。參加革命後,歷任班長、特務隊長、營長、團長、副師長等職,作戰勇敢,指揮果斷,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員。他任三十一軍二七一團團長期間,常率部隊夜襲敵營,出奇制勝。在反六路圍攻的西線作戰中,他率領手槍隊三十餘人,從平溪壩以北偷渡大通江,繞過敵人的多道崗哨,摸到敵人後方的牛角嵌,攀越幾丈高的懸崖,突襲敵軍團部,砍死敵團長。一九三五年六月,他在北川縣千佛山戰鬥中負傷,痊癒後調任十師師長。對於他的犧牲,我和指戰員們一樣極度悲痛,為失去這樣一位能打善戰的指揮員而感到十分惋惜。我們把他的遺體安葬在求吉寺附近的山上,墓前堆滿了戰士們含著熱淚采來的山花。同志們默默地向他告別:「安息吧,王友均同志!您的英勇事蹟,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您未競的事業,我們一定繼續下去!」

  在我們四軍十師攻打求吉寺期間,第三十軍二六四團攻佔了包座。因敵第四十九師前來增援,為誘其深入,二六四團又主動撤至包座東北側山地,我軍主力仍在包座西北側山地隱蔽待機。當敵兩個團沿包座河西岸背水為陣,另一個團進至包座河東岸,敵師部進至包座以南時,三十軍開始出擊。首先以一個團由包座河西楔入敵三個團中間,將敵分割成互不連接的三塊,爾後集中兵力,一個團一個團地逐個殲滅。激戰至深夜,殲敵大部,敵師長伍誠仁受重傷後落水而死。

  包座一戰,斃傷俘敵五千餘人,繳獲各種槍支近兩千枝,還有大批糧食。這是紅四方面軍在毛澤東同志直接領導下取得的第一個勝利。這一勝利的取得,從作戰指導上來看,是由於我軍及時掌握了敵情,首先殲滅了包座地區的守敵,為打援戰鬥創造了有利條件。戰鬥中,正確採取了分割包圍、各個殲滅的戰術,發揮了我軍近戰夜戰的特長,從而達成了速戰速決。英勇頑強的戰鬥作風,也是取得這一勝利的重要因素。廣大指戰員剛剛走出草地,未經休息便投入戰鬥,忍受著饑餓,奮不顧身地勇猛衝殺,終於殲滅了敵人,掃清了前進路上的一大障礙,為實現黨中央的「北上」方針作出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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