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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我的軍人生涯(4)


  四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軍國主義者一手製造了「盧溝橋事件」,全面發動了侵華戰爭。

  七月八日,我黨通電全國,號召實行全面抗戰。八月二十五日,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我們紅四方面軍大部編人一二九師。我先在抗大任校務部副部長,後隨朱總司令上了太行山,投身於偉大的抗日戰爭。

  一九三八年上半年,日軍佔領了晉冀兩省的大部分城市。我軍在朱德總司令的指揮下,利用太行山,五臺山有利地形與敵周旋,四出遊擊,陸續收復了被敵佔領的十幾個城鎮,創建了晉察冀敵後根據地。同年十二月,劉伯承、鄧小平同志率一二九師師直和三八六旅等進軍冀南,我當時在三八六旅任副旅長。

  由階級鬥爭上升為民族鬥爭,是一個重大轉折,對每個人都是一種新的考驗。當時,有些人只聞日軍長驅直入,不見抗日烈火燎原,終日長籲短歎,說什麼日軍「不可戰勝」;有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不抗日,還到處製造摩擦。對此,我們都憋了一肚子火。過去,我們打過地主武裝,打過紅槍會、大刀會,打過土匪、流寇、散兵,打過雜牌部隊,打過國民黨的正規軍,得出了一條經驗:仗靠人打,路靠人走。侵略軍為不義之師,我就不信什麼「不可戰勝」!

  一九三九年初,日軍糾集三萬多人,分兵十一路,向我冀南抗日根據地發起大規模「掃蕩」。日軍所到之處,殺我平民,燒我村莊,奸我姐妹,毀我家園,無惡不作,暴戾恣睢。

  來而不往非禮也。為挫敵兇焰,陳賡旅長和我們分析了敵人的驕傲情緒和逢挫必要報復的規律,決定利用根據地的有利條件,調敵就範,誘伏日軍。二月七、八、九三日,我旅以一部連襲威縣、曲周等城,致使敵惱羞成怒,組成快速部隊,由一個大隊長帶隊,向我「掃蕩」而來。十日中午,日軍果然中我圈套,全部進入我旅預設陣地的香城固一帶。我們立即於四面發起攻擊。前後僅八個小時,全殲日軍一個加強步兵中隊,斃敵大隊長以下二百餘人,生擒八人,繳獲其全部裝備。這一仗,大長我志氣,大滅敵威風,戳穿了所謂「不可戰勝」的神話,創造了平原反「掃蕩」作戰的光輝戰例,使那些搖頭的、歎氣的、說風涼話的人瞠目結舌。

  面對強敵,首先不能在精神上被其嚇倒。敵硬,我更硬。一抓住戰機,就狠狠敲他一下,猛打善打,打則必勝,這就有可能把敵人打熊。以後再交手,敵就會聞風喪膽,不戰自怯。世上沒有打不得的兵,只有打不得的官。幾次硬仗一打,士氣,膽量、作風、經驗全有了。反之,你越避他,他越猖狂。如果我們頂不住,不敢打,不敢拼,遇敵繞著走,不要幾回,本來硬的部隊就會變軟,甚至很長時間緩不過勁來。香城固一戰的意義和影響,大部在此。

  一九三九年秋,我調華北黨校學習。不久,赴山東任山東縱隊三旅旅長,同日偽頑戰鬥在渤海之濱,戰鬥在黃河人海處,戰鬥在清河兩岸。

  一九四一年春,我奉命帶清河分區獨立團至膠東,擔任膠東反投降指揮部指揮,統一指揮膠東第五旅和第五支隊,組織反投降派的鬥爭。

  膠東的投降派、頑固派,有大小二三十個司令,共約五萬人。他們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山頭,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破壞團結,破壞抗戰;後來,居然一手拿著太陽旗,一手拿著青天白日旗,公開組織「反八聯軍」,勾結日偽殘害百姓,對我實行軍事進攻。對這些死心塌地的投降派,不打不足以克服投降危機,不打不能使我軍全力對日作戰,不打不利於抗日形勢的順利發展。此役我從膠東的牙山打起,而後居高臨下向南橫掃。在五個月中,接連打垮蔡晉康、苗占魁、秦玉堂、鄭維屏、安庭賡、趙漢卿、陳煜等十多個投降派「司令」,使膠東抗日鬥爭的形勢出現了一個新局面。

  戰役結束後,我即回山東縱隊,任縱隊參謀長。一九四二年,根據中央軍委指示,山東我軍實行主力軍地方化,山東縱隊改為山東軍區。不久,為統一膠東地區各部指揮,決定成立膠東軍區。我擔任膠東軍區司令員。

  我參加革命以來,這是第一次全面負責一個地區的軍事工作,深感責任重大。剛剛走馬上任,敵在大戰犯岡村甯次的親自策劃下,發起了「拉網合圍」的冬季大「掃蕩」。這次「掃蕩」的時間之長,規模之大,手段之毒,均為過去少見。兩萬日偽軍隊在海、空軍的配合之下,多路分進合擊,密集平推,無村不搜,無山不梳,無林不篦;燒草堆,挖新墳,掘地堰,清山洞,無所不用其極。鬥爭殘酷,方顯戰士本色。我們利用人親地熟,化整為零,穿隙插孔,破網突圍。抄敵後,襲據點,破公路,斷交通,奪糧草,燒倉庫,協同民兵廣泛開展地雷戰、麻雀戰。打得敵人損兵折將,疲憊不堪,不得不於年底收兵回竄。

  此後,敵在軍事「掃蕩」的同時,對我實行「蠶食」、「囚籠」政策,頻頻占地掠邊,加強偽化活動。膠東投降派坐收漁利,乘勢擴張,內外夾擊我軍。

  寇能往,我亦能往。在山東軍區的統一指揮下,我們採用「翻邊戰術」,反「掃蕩」,反蠶食,反封鎖,反摩擦,變守為攻,主動出擊。僅一九四三年一年,作戰達九百七十五次,占敵據點二十餘處,殲敵一萬多人。敵之封鎖蠶食陰謀,被我打得稀爛。

  一九四四年八月,我膠東部隊對敵展開了大規模的秋季攻勢作戰。一個月中,克水道,收文登,占榮城,逼威海,橫掃敵據點一百三十餘處,殲日偽軍五千餘人。威震膠東,稱雄四海(膠東的東海、南海、西海、北海四個專區)。膠東這把刺刀,越磨越利,越戰越堅!

  在膠東,趙保原為大小投降派之首。此人出身土匪,反復無常,早在一九三七年就公開投敵,隨日軍入膠東後,一度「反正」。羽翼豐滿之後,他毀棄抗日招牌,再次充當日軍鷹犬,魚肉百姓,禍害膠東,頑固與我為敵。幾年來,該敵雖遭我軍多次打擊,但均未能全殲其主力,搗毀其老巢,仍為山東全境最大的漢奸武裝。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討伐趙保原,勢在必行。一九四五年初,我們定下早打、快打、狠打之決策,發起討趙戰役。三月十一日至十九日,我軍首克萬第,再戰左村,席捲五龍河兩岸,大獲全勝。戰鬥中,趙保原漏網而逃,一九四六年被我擊斃於膠縣,梟首示眾。中國有句老話:報應之來,遲早不爽。此語頗有見地。

  回顧在膠東的鬥爭,深感「戰爭的偉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於民眾之中。」沒有群眾,我軍就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根本不能生存。人民是我親父母,我是鬥爭好兒郎。無論是在鄂豫皖,在川陝,還是在膠東,人民群眾參軍參戰,當嚮導、遞情報、送彈藥、抬擔架,救傷員,運給養,貢獻最大,犧牲最大。他們的業績,值得我們的史家、作家們大書特書。

  偉大的抗日戰爭已經勝利三十多年了。中日兩國也已干戈化玉帛,一笑泯恩仇。但是,歷史無情,需引為鑒;舊惡可不計,溫故重當今。我們希望兩國人民世世代代睦鄰相處,子子孫孫友好相安。這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不容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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