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我與浦東抗日遊擊戰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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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五、朱亞民談《碧血浦江》 ——胡亦為 六集電視連續劇《碧血浦江》已經在上海電視臺播出。1月9日,我遵照社領導的囑託,帶著錄像帶專程趕到無錫市大箕山,向正在華東療養院療養的原淞滬支隊長朱亞民同志(本片主角——遊擊隊長郭良的原型)彙報,聽聽他的意見。我是第一次和這位名震浦東的抗日老戰士見面。朱老今年75歲,身材高大魁偉,握手十分有力,果然是武將氣魄,可是他那滿頭銀發配著一髯長須卻分明像一位學識淵博、德高望重的學者。朱老聽完我的彙報,笑著說:「真想不到拍一部電視劇困難這麼多,片子拍成功不容易,你們辛苦了,應該感謝你們。」 療養院用的是閉路電視。在放映《碧血浦江》的三個小時中,不時有人向朱老提問:「這是不是你?你們隊伍裡有沒有女兵?你受傷後是不是藏在顧司令小姐的房裡?……」朱老聽了哈哈大笑說:「這是藝術加工!」 當天晚上,我再次拜訪朱老,請他談談觀後感。朱老略一思索就談了起來:「講藝術,我不懂。對歷史進行藝術加工也是允許的,但有個大前提,就是寫重大的事件必須符合歷史事實。比如,韓鴻聲確有其人,也是被我們打死的,至於怎麼打的,在細節上作些藝術加工是允許的,你們戲裡的處理就比真事生動。我們當時是化裝去的,騙他說到日本司令部去開會。出門後,因為方向不對,引起韓的懷疑,他不肯去了,才被我們打死,情節比較簡單。現在處理是在韓60大壽的時候,場面熱鬧,觀眾要看就蠻好。 不過《碧》片的整個的歷史背景的主題來看,我認為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突出對敵的武裝鬥爭。那時候,主要矛盾是消滅日本侵略者,這是開展一切鬥爭的中心。我們奉命開展反『清鄉』鬥爭重返浦東時,只有12個人,武器也不好,是分散開來的,偷偷摸進去的。這樣一支小隊伍,要和裝備精良,趾高氣揚的日本鬼子打仗,其艱苦性可想而知,可不像你們戲裡那麼容易。如果真是騎著自行車大搖大擺闖進去,我們早就被吃掉了。」說到這裡朱老忍不住爽朗地大笑起來,「由於我們党的領導,有當地群眾的掩護,才得以生存,發展。到後來隊伍發展到一千多人,這是無數烈士和老百姓用鮮血換來的。當時,我們並不怕敵人的機槍,倒是日本人的曲射武器——擲彈筒打死我們不少同志。」講到烈士犧牲時,朱老聲音漸漸低沉下來:「現在看到的大多都是遊擊隊和敵偽之間的鬥爭。不應該把與偽軍之間的鬥爭作為主線。既然以淞滬支隊為題材,我們在浦東地區的幾場大的戰鬥不能一點不提。比如朱家店戰鬥,這在當時是很了不起的。群眾報信,我們策劃,然後一網打盡,很有情節。現在總參已把這個戰例編到教材中去了,說是抗日戰爭一個戰鬥範例。寫淞滬支隊不寫這一仗,豈不是很遺憾嗎? 其次,党的領導在戲裡表現得也不突出,好像我們浦東地區一直是圍著偽軍之間狗咬狗的鬥爭轉動,老是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上想辦法,定策略,甚至在劉鐵城要接管胡漢雄營地時,遊擊隊還去解圍救援。我不是說不能加一點這類戲,但是用這些戰鬥代替我們在浦東的主要戰鬥場面就不妥當了。當地人都知道,那裡只有我們這一支抗日隊伍,打過哪些仗,他們最清楚,沒有了這些,就不是浦東遊擊隊而是其他遊擊隊了。所以不突出浦東地區對日本侵略軍的武裝鬥爭,《碧》片的特色也就沒有了。 第三,軍民魚水情寫得不充分。大漢奸韓鴻生用魚和水的關係,教日本鬼子切斷我們與老百姓的聯繫,以達到消滅遊擊隊的目的。恰恰相反,我們正是依靠浦東地區廣大人民群眾的衷心擁護和巧妙掩護才一直堅持鬥爭,這一點倒是很可以寫一寫的。浦東就在上海眼皮底下,人煙稠密,村莊密集,離敵人據點最遠6公里,最近的才半公里。遊擊隊在這樣缺乏後方、缺乏給養的條件下不斷尋找戰機,去打擊敵人,確是十分困難和危險的,這只有緊密地聯繫群眾,依靠群眾才能克服困難、戰勝敵人。現在《碧》片裡用少米缺鹽來表現當時的困難,實在是不瞭解情況,靠拍腦袋拍出來的。因為奉賢就有鹽場,根本不缺鹽。這樣的描寫不但不真實,反而沖淡了我們當時鬥爭的艱苦性,所以浦東地區遊擊戰爭的特色也不能真實地反映出來了。」 談到郭良受傷後藏到偽軍司令女兒的房間裡,這不僅違背歷史,而且是一個政治性的錯誤。郭良受傷得到自己同志或老百姓的搶救和保護,才是合乎歷史邏輯的。這裡朱老又一次申明他講的都是歷史和他的親身經歷。 接著他又談起丁錫山這個人物。他對丁錫山很熟悉,他認為從全部歷史看,丁這個人是不值得誇耀的,我們之所以還記得他,是因為把他最後歸向人民,犧牲後被追認為烈士。現在把他當作正面形象,拔得過高,尤其是郭良的一段對他的評價太過份了,因為用的是真名應該掌握分寸,尊重歷史事實。 對最後的結尾,朱老指出,如果寫我們壯大成一千多人的隊伍奉命北撤,比現在幾十個人和丁錫山部會師效果更好,也更符合歷史。說到這裡,朱老不無感歎地說,「你們應該多和我們當事人談談,多瞭解一些當年鬥爭的實際,在這個基礎上進行選擇加工,一定會把淞滬支隊抗擊日軍的歷史表現更真實,現在說說已經無濟於事了。」 回到招待所,我的心情仍然十分激動,作為《碧血浦江》的主創人員之一,我後悔認識朱老太晚了一步。他的意見很有見地,整個談話始終不提個人,也不拘泥於歷史事實,如果,我們早一點請教,我想《碧血浦江》是完全可以拍得更好一些的。朱老的批評(儘管他沒有說這是批評)尖銳中肯,切中要害。藝術家如何看待歷史真實和藝術之間的關係,如何去表現它,朱老無疑為我們上了一課。 ※附錄六、浦東的「平原遊擊隊」 ——薄小波 冒著大雨,我趕到蘇州,在帶城橋弄內,找到了那幢安靜的兩層小樓。小樓的門鈴很特別,是一根拉線開關,一拉,整幢樓裡就響起刺耳的鈴聲。先聲奪人,一下子就讓人感覺到一種軍人的粗獷。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太太把我引進客廳,沙發上,端坐著一位留著一把白鬍子的老漢,老漢天真地告訴我:「我這只門鈴是一隻警鈴。」 這位81歲的白鬍子老漢,就是當年威震日軍的新四軍淞滬支隊支隊長朱亞民。 八路軍、新四軍的抗戰事蹟,不少都已為大家熟悉,可是當年就在大上海敵軍眼皮底下活躍的一支抗戰隊伍——新四軍淞滬支隊的事,卻一直鮮為人知。《大江南北》雜誌的周蘇烽告訴我,新四軍浦東淞滬支隊,是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主要的一支在上海地區堅持活動並發展起來的抗日力量。由於是在日軍的心臟邊緣活動,淞滬支隊的抗戰故事,實際上要比著名電影《平原遊擊隊》中描寫的更為精彩。至今,在浦東南匯、奉賢等地,淞滬支隊支隊長諸亞民(朱亞民當時的名字)的名氣,絕不亞于「李向陽」。1981年,朱亞民回浦東重游故地時,還有數千名群眾冒雨自發趕來,一睹這位當年日軍懸賞十萬軍票通緝的抗日英雄的真面目。 就在這位威名赫赫的浦東「李向陽」家裡,這位老軍人向我講述了他和他的「平原遊擊隊」當年抗戰的一件件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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