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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岡安直(2)


  他大約每年都要往返東京幾次,每次臨走之前,總要叫我做點點心之類的食品,由他帶去送給日本皇太后,回來時,再帶回日本皇太后的禮物,其中必不可少的是日本點心。好在那位老太太和我都有現成的做點心師傅,彼此送來送去,都不費什麼事。不過由於我的疑心病,吉岡每次帶回來的點心,我總是叫別人先吃了才敢動。

  當然,吉岡每年一次往返于日滿皇室之間,這決不是他的擅自專斷,但每次往返的內容,我相信主要是他的獨創設計。比如有一次,他看見了我的四用聯合收音機,忽然像發現了奇跡似地問我:「這個機器能Record(錄音)?」

  他的中國話不大好,但我們交談起來還不困難,因為他還會點英文。我們兩人的英文程度差不多,平時說話中國話夾著英文,加上筆談幫忙,倒也能把意思說清楚。

  「Record是大大的好。」我說,並且拿出一片錄音片試給他看。

  「好,好!」他高興地笑著,看我安好片子,便說:「我教陛下幾句日本話吧!嗯!」接著就用日本話說出:「我祝天皇陛下身體健康!」

  我照他說的日本話說一遍:「我祝天皇陛下身體健康……」,這句話錄到唱片上了。他把那唱片放送了兩遍,滿意地拿了起來。

  「好,這次我到東京,嗯!把它貢給天皇陛下!」

  吉岡說話,總帶幾個「嗯!哈!」眼眉同時挑起。這個毛病,越到後來越多,我也覺著越不受用。和這種變化同時發生的,還有他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的解釋。

  一九三四年我訪問日本,日本皇太后給我寫了幾首和歌,那時吉岡的話是我最順耳的時候。「皇太后陛下等於陛下的母親,我如同陛下的准家屬,也感到榮耀!」

  他那時對溥傑說:「我和你有如手足的關係。我和皇帝陛下,雖說不能以手足相論,也算是手指與足指關係。咱們是准家族呀!」

  但是到了一九三六年前後,他的話卻有了變化:「日本猶如陛下的父親,嗯,關東軍是日本的代表,嗯,關東軍司令官也等於是陛下的父親,哈!」

  日本軍隊前線景況越壞,我在關東軍和吉岡面前的輩份也越低,後來他竟是這樣說的:「關東軍是你的父親,我是關東軍的代表,嗯!」

  吉岡後來每天進「宮」極為頻繁,有時來了不過十分鐘,就走了,走了不到五分鐘,又來了。去而複返的理由都是很不成道理的,比如剛才忘了說一句什麼話,或者忘了問我明天有什麼事叫他辦,等等。因此我不能不擔心,他是否在用突然襲擊的辦法考查我。

  為了使他不疑心,我只好一聽說他到,立即接見,盡力減少他等候的時間。甚至正在吃飯,也立刻放下飯碗去見他。對於他,我真算做到了「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髮」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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