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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戲開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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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板垣的宴會上,我的思想是紊亂而又矛盾的。我不知道對自己的命運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憂愁。那天晚上,板垣召來了一大批日本妓女,給每個赴宴者配上一名,佰酒取樂。他自己左擁右抱,把斯文正經丟得一乾二淨。他時而舉杯豪飲,時而縱聲大笑,毫不掩飾其得意的心情。起初,在他還能矜持的時候,曾十分恭敬地向我祝酒,臉上帶著暗示的笑容,祝我「前途順利,達成宿願」,這時,我覺得似乎可以高興一點。到後來,隨著飲量的增加,他的臉色越來越發青,情形就不對了。有個日本妓女用生硬的中國話問了我一句:「你是做買賣的幹活!」板垣聽見了,突然怪聲大笑起來。這時我又想,我實在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我這種憂喜不定、前途茫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胡嗣瑗、陳曾壽等人回到我身邊的時候。這些老頭子得到關東軍的准許,能回到我的身邊來,都是很高興的。這種高興與其說是由於君臣重聚,倒不如說是出於官爵財祿的熱衷。他們一面因我纖尊降貴屈為執政而表示悲憤,一面向我列舉歷史故事,說明創業的君王每每有暫寄籬下,以求憑藉之必要。有了這些教導,加上商衍瀛拿來的「老祖降壇訓戒」,我的心情居然逐漸穩定下來。二月二十六日,我命隨侍們給我準備香案,對祖宗祭告了一番,祭文如下: 二十年來,視民水火,莫由拯救,不勝付託,叢疚滋深。今以東三省人民之擁戴,鄰邦之援助,情勢交迫,不得不出任維持之責。事屬創舉,成敗利鈍,非所逆睹。惟念自昔創業之君,若晉文之于秦穆,漢光武之於更始,蜀先主之于劉表、袁紹,明太祖之于韓林兒,當其經綸未展,不能不有所憑藉,以圖大舉。茲本忍辱負重之心,為屈蠖求仲之計,降心遷就,志切救民;兢兢業業,若履虎尾。敢訴愚誠,昭告于我列祖列宗之靈,伏祈默佑。 二月的最末一天,在關東軍第四課的導演下,瀋陽的所謂「全滿洲會議」通過決議,宣告東北獨立,擁我出任「新國家執政」。上角利一和鄭孝胥告訴我,這個會議的「代表」們就要來旅順向我請願,須先準備一下答詞。答詞要準備兩個,第一個是表示拒絕,等「代表」們二次懇請,再拿出第二個來表示接受。三月一日,張燕卿、謝介石等九人到達旅順。鄭孝胥先代我接見,拿出了第一個答詞: 予自經播越,退處民間,閉戶讀書,罕間外事。雖宗國之砧危,時軫於私念,而拯救之方略未講。平時憂患餘生,才微德鮮。今某某等前來,猥以藐藐之躬,當茲重任,五中驚震,倍切慚惶。事未更則閱歷之途淺,學未裕則經國之術疏,加以世變日新,多逾常軌,際遇艱屯,百倍疇昔。人民之疾苦已臻其極,風俗之邪詖未知所屆。既不可以陳方醫變症,又不可以推助徇末流。所謂危急存亡之秋,一髮千鈞之會,苟非通達中外,融貫古今,天生聖哲,殆難宏濟,斷非薄德所能勝任。所望另舉賢能,造福桑梓,勿以負疚之身,更滋罪戾。 然後由我接見。彼此說了一通全是事先別人已囑咐好的話,無非是一方「懇請」,一方「婉辭」。歷時不過二十分鐘,各自退場。三月五日,按關東軍第四課的計劃,「代表」人數增到二十九名,二次出場「懇請」。這次「代表」們完成了任務。我的答詞最後是這樣的: 承以大義相責,豈敢以暇逸自寬,審度再三,重違群望……勉竭愚昧,暫任執政一年;一年之後,如多隕越,敬避賢路。儻一年之內,憲法成立,國體決定,若與素志相合,再當審慎,度德量力,以定去就。 走完「過場」,我於次日和婉容以及鄭孝胥等人回到湯崗子。張景惠、趙欣伯等人早已在此等候,表示「恭迎」。我們在此過了一夜,次日一同前往長春。 三月八日下午三時,火車到達長春站。車還未停,就聽見站台上響起軍樂聲和人們的呼叫聲。我在張景惠、熙洽、甘粕、上角等一幫人的簇擁下走上站台,看見到處是日本憲兵隊和各色服裝的隊列。在隊列裡,有袍子馬褂,有西服和日本和服,人人手中都有一面小旗。我不禁激動起來,心想我在營口碼頭上沒盼到的場面,今日到底盼來了。我在隊列前走著,熙洽忽然指著一隊夾在太陽旗之間的黃龍旗給我看,並且說:「這都是旗人,他們盼皇上盼了二十年。」聽了這話,我不禁熱淚盈眶,越發覺得我是大有希望的。 我坐上了汽車,腦子裡只顧想我的紫禁城,想我當年被馮玉祥的國民軍趕出城的情形,也想到「東陵事件」和我發過的誓言,我的心又被仇恨和欲望燃燒著,全然沒有注意到長春街道的景色是什麼樣子,被恐怖與另一種仇恨弄得沉默的市民們,在用什麼樣的眼色看我們。過了不多時間,車子駛進了一個古舊的院落。這就是我的「執政府」。 這所房子從前是道尹衙門,在長春算不上是最寬敞的地方,而且破舊不堪,據說因為時間過於倉猝,只好暫時將就著。第二天,在匆忙收拾起的一間大廳裡,舉行了我的就職典禮。東北的日本「滿鐵」總裁內田康哉、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關東軍參謀長三宅光治、參謀板垣等等重要人物都來了。參加典禮的「舊臣」除了鄭、羅、胡、陳等人外;還有前盛京副都統三多,做過紹興知府以殺害秋瑾出名的趙景祺,蒙古王公貴福和他的兒子淩升以及蒙古王公齊默特色木丕勒等等。此外還有舊奉系人物張景惠、臧式毅、熙洽、張海鵬,在天津給我辦過離婚案件的律師林廷琛、林棨。曾給張宗昌做過參謀的金卓這時也跑來做了我的侍從武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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