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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奉系將領之間(4)


  上面說的那筆錢,我沒有給那位德州縣知事。經陳寶琛、胡嗣瑗的勸止,我也沒有再去信。但同時,我仍不能忘情於奉系,雖然這時張作霖已經死了。

  張作霖之死盡人皆知是日本人謀殺的。我後來聽說,日本人殺張,是由於張越來越不肯聽話,張的不聽話,是由於少帥的影響,要甩掉日本,另與美國結成新歡。因此日本人說他「忘思負義,不夠朋友」。他的遇害雖然當時也把我嚇了一跳,有的遺老還提醒我注意這個殷鑒,但是後來我沒有理會那些遺老的話,因為我自認是與張作霖不同的人。張是個帶兵的頭目,這樣的人除了他還可以另外找得到。而我是個皇帝,這是日本人從中國人裡再找不出第二個來的。那時在我身邊的人就有這樣一個論點:「關東之人恨日本刺骨,日本禁關東與黨軍(指張學良與國民黨)協和,力足取之,然日本即取關東不能自治,非得皇上正位則舉措難施」。我深信日本是承認這一點的。「我欲借日本之力,必先得關東之心」,這是隨之而來的策略,因此,我就從奉系裡尋找張作霖的舊頭目們,為我復辟使用。有個叫商衍瀛的遺老,是廣東駐防旗人,從前做過翰林,當時是東北紅「囗」字會的名人,這時出來給我活動奉系的將領。因為張學良已明白表示了要與蔣介石合作,所以商衍瀛進行的活動特別詭密。簡要地說,這個最後的活動並沒有結果,只留下了下面一點殘跡:

  上諭
  數日來肝火上升,每於夜間耳鳴頭悶,甚感疲怠,是以未能見卿。卿此去奉,表面雖為地款,實則主要不在此耳,此不待言而明也。餘備玉數種,分與相(張作相)、惠(張景惠)等人,到行帶去。
  再如降乩時,可否一問,余身體常不適,及此次肝熱,久不能豫。
  俟後為款事,自當隨時與辦事處來函。惟關於大局事,若有來函,務須格外繽密。

  商衍瀛的奏摺及我的批語

  臣商衍瀛跪奏
  皇上聖躬久安,務求靜養,時局變幻不出三個月內。
  今日皇上之艱難,安知非他日之福?望聖躬勿過優勞,以待時機之複。奉諭各節,臣當敬謹遵諭辦理。古玉敬謹分賜。臣擬明日出關。再往吉林,哈爾濱,如蒙俞允,即當就道,臣恭請
  聖安
  宣統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日

  此去甚是。惟須借何題目,免啟學良之疑。卿孤忠奮發,極慰朕志。當此時局擾亂,甚易受嫌,卿當珍重勤密,以釋朕懷。

  * * *

  關於張被殺經過及原因,參與這一陰謀的日本戰犯河本大作有過一段供述。據河本稱,是他親自指揮關東軍參謀部人員,事先在京奉和南滿鐵路交接點皇姑屯車站布下了「必死之陣」:在交接點埋了三十麻袋黃色炸藥,以設在五百公尺外瞭望臺上的電氣機控制爆炸;並在交接點以北裝置了脫軌機、在附近埋伏了一排衝鋒隊。1928年6月4日5時半,張所乘之藍色鐵甲列車開到,東宮大尉一按電鈕,張與列車同時被毀。事後關東軍為掩蓋真相,立調工兵趕修鐵路,同時殺了兩個中國人扔在肇事地點,口袋裡塞上偽造的北伐軍信件,並逮捕了十余名無辜居民,誣陷北伐軍所為。殺張之原因,河本說:「一切親日的軍閥,我們統統抓住。能利用的時候就援助;不能利用的時候就設法消滅!」一語道破了帝國主義的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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