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九九


  我連忙按住他,說:「玉璧,你要冷靜,要冷靜啊!」

  玉璧鬆開了手裡的槍,一拳頭砸在自己的腿上,仰天長歎,半天才說:「夏林他跟我,整整十年了啊!」……

  月光從窗口流進來,照得跟白天一樣,玉璧俯下身來,給兩個孩子掖好被子,長歎了口氣說:「當初我不該擋著你,要不然八兒今天就睡在這裡了。」

  我點點頭,說:「還有徐大妹。我原來說好要帶她在身邊的。」

  玉璧說:「沒辦法,革命就是這樣,形勢好的時候,什麼人都要來;一有變化,就動搖,就叛變出賣我們。我們都是提著腦袋在幹啊,說不定什麼時候……」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他把我的手拿下來,握著說:「怕什麼,這話我十年前就跟你說過。記得不,那張照片?那是我在順慶轉組織關係時照的。」

  我點點頭,說:「那時候我還不懂,現在親眼看見這麼多同志犧牲,我都有點迷信了。」

  他拍著我說:「好吧,說點別的。明天我要趕回華鎣,先安排一下,然後經大竹、鄰水、渠縣到武勝、順慶,一路清點隊伍。組織上給了我三個月,時間太緊了。要不然,我真想在這裡多住幾天。」

  我看了他一眼,笑著說:「算了吧,有你的這句話就行了,我不拖你的後腿,你現在是司令呢。」

  第二天,吃了早飯,我送玉璧上路。已經是初冬了,一出門,就是大霧,我們沿著江邊慢慢地走,白茫茫的濃霧中,隱隱傳來船工的號子聲。我說:「重慶就是這霧太討厭,一到冬天,叫人透不過氣來。」

  玉璧卻說:「霧好呢,我們的好多仗,都是在霧裡打的。」我斜了他一眼說:「也不知道蘇聯有沒有這樣大的霧?如果沒有,那我學回來的本領不是就用不上了嗎?」

  玉璧聽了先是一愣神,接著醒悟過來,笑了笑,用手悄悄點著我的鼻子說:「你呀,就曉得拿我的過錯,調皮搗蛋的!」我歎了一口氣,說:「去蘇聯以前,我們還要見一面吧。」他說:「當然,不論是你回華鎣,還是我下來,要到時候再說。如果實在不行,也沒關係,組織上會幫你安排好,時間也不長,一年半載。」

  我又說:「那兩個孩子呢?是送回去還是留在重慶?」他想了想說:「算了吧,這麼多年來,敵人都鬧著要斬草除根,躲都躲不了,還往虎口裡送什麼,就放在這裡,請曾三姐代管吧。只是我沒法來照看他們,現在孩子們看見我都不親熱,二天恐怕認不得我這個當爹的了。」

  我沒說什麼,心裡只是想出門由路,如果我也一年半載地回不來,孩子們也會認不得我的。

  太陽出來了,濃霧慢慢散開,我才發現已經到了化龍橋。時間不早,不能再遠送了。我喊了兩部黃包車,叫金積成和玉璧坐上。車都走了好遠了,玉璧突然想起什麼,跳下車急急地跑回來,對我說:「黃錫成住在磁器口的表哥,姓路,是個連長,工作已經做好了。有什麼要緊事,你也可以找他。」

  我點了點頭,他跳上黃包車,和金積成一起走了。當時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次分離,竟成了永訣。

  【初涉商界】

  冬月間,譚老五從山上下來,帶給我一封信。我一看是王道純的筆跡,上面寫著:「會議決定你在重慶設法經商搞運輸,做經濟支援,徐清浦來合川另有任務,詳情由譚老五面告……」

  我看了這張條子,腦筋一時轉不過彎來:一心只想去蘇聯,怎麼又要我改行經商?

  譚老五說:「大哥回來之前,我們上面都沒動,這回一聽說真的成立紅軍了,都高興得不得了。大隊伍又調回山上了,決定以河東七場為根據地,大竹後山作後備,等大哥從廣安、鄰水那邊回來再動作。敵人沒有兵,不敢到華鎣來,就派了些便衣特務在鄉里活動,路上的卡子也查得緊了。如果要行動,就得變裝,穿敵人的軍服,所以要你想辦法打兩百套軍服出來。再說我們現在扯得這麼寬,又要孤立軍閥,就不能老去打地主,打土豪。組織上開會研究了,讓你先想辦法搞點錢,對山上作些經濟支援,起碼每次的軍需品,不要山上拿錢下來。」

  晚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蘇聯暫時不去了,該不會是場夢吧?無憑無故的去打成百套軍服,別人不懷疑嗎?再說,我手邊存著的薪水,一共不到兩百元,自己要用一點,百多元也只能打幾十套……越想問題越多,搞得我昏昏沉沉的,也沒想出個十全之計來。

  第二天,我找一個老師把課對調了,一大早就去找徐清浦,傳達了組織上要他去合川的事,同時把山上要軍服的事情說了,希望他能出些主意。他滿不在乎地說:「這有啥子問題,開個服裝鋪自己搞。」

  我說:「哪來這麼多的本錢啊!」

  他又笑著說:「要不了好多本錢,佃個鋪子就行了。」

  我們就認真地商量起來。徐清浦是個細心人,一個上午下來,連那些細節都設計得周周全全的,臨走時我對徐清浦說:「怪不得人家喊你叫智多星,我昨夜想了一夜都沒想出個妥善的法子來,你一說我就開竅了。」

  我興沖沖地步行回校,走到七星崗,看見一個服裝鋪裡坐了一個女工,正在縫紉機上打衣服。我想女的好擺龍門陣,就借打衣服與她搭上了話。沒說上幾句,就知道了這家鋪子的老闆姓黃,是女工的哥哥,要去眉山做事,這鋪子正想頂出去。

  我一聽,連忙找到了黃老闆,問他打算要多少錢?

  黃老闆說連租金、押金、機器在內,只要千多塊錢。我看他鋪子上擺著六部機器,鋪面兩丈多寬,三個套間,兩樓一底,地方也還適中,就說:「我給你找一個人吧!」接著把我的地址告訴了他。我急急地告辭出來,走了幾步又站住了,在隔壁布店裡扯來七尺陰丹布,找他做一件旗袍,給了一塊銀元的定錢,約定後天來取。

  我回來就對譚老五說:「你回去告訴你大哥,說的事一定照辦,先打上幾十套軍服沒有問題,要是有款子帶點下來。」譚老五說:「現在隊伍扯得那麼寬,到處都要錢,要款子有困難,恐怕要你自己想辦法。」

  那就自己想辦法吧。

  隔了兩天我去拿衣服,那女工說,他哥哥到眉山去了,頂鋪子的事要開了年才能決定。

  離寒假還有十多天,我提前把課考試了,領了五十元薪水。我一個子兒也不敢花,揣上就往七星崗跑。正好,黃家老闆從眉山回來了,我把五十塊錢交給了他,算作定錢。臘月間,他的賬主很多,又要忙過年,這五十塊錢雖然為數不大,卻是雪地送炭,他直是點頭,說:「這鋪子一定頂給你,其他的款子好商量,分期付就行。」

  雖然鋪子有些眉目,沒有拿到手總是不放心,就說不會變卦,也要開了年才行。再說開個鋪子,要機器要人,我一點經驗都沒有,還要去討些見識。學校放假了,我就退了聘,天天在城裡遍街跑。聽人說機房街盛家公司是專門賣縫紉機的大鋪子,還附設了幾個縫紉廠,我就跑去看。滿屋子的縫紉機,一架一架地擺著,我站在機器旁邊,心裡正盤算,公司裡的一群女工下班出來了,其中一個叫徐志群的認識我,招呼說:「陳老師,你買機器啊?」

  我隨意回了一句:「是的,我想買機器,開個鋪子。」這些女學工聽說要開鋪子,都圍攏來,七嘴八舌地打聽。

  我說:「怎麼?你們學出來,還要自己找鋪子?」

  徐志群說:「是呀,不自己找,到哪裡去做工?」「我們快要出師了,就在愁沒有地方去呀。」

  我想這些女學工,一個個都是十多歲,多單純,就說:「愁啥子?求哪個?我們二天開個女子服裝店,歡迎你們出來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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