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七


  「還有誰?就是王守義、青萬福、江豪元他們幾個壞心肝呀!」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開腔。

  月娥知道我信不過她,停了停才說:「昨天你前腳剛走,王守義、青萬福他們就在後頭商量,說是黎梓衛碼頭都被你和廖大哥碼幹吃淨了,眼下廖大哥自己不出來,就支使你出來,把江豪元氣得到現在還起不了床……」月娥偷看了我一眼又說:「他還說世上只有男州,哪有女縣,你把陰陽都顛倒了,一定要為江豪元出這口惡氣。」

  我已經是怒火中燒,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是段泉親自聽見的。昨天散了場,王守義、青萬福到煙館抽大煙,段泉正在床上睡著。他們一進去叫了段泉兩聲,又推了幾下,段泉裝做睡著了,動也沒動,他們就開始商量:先叫你去領款,領款回去經過盛家院子時,預先躲在裡面的人出來搶了你的錢,然後把你暗殺了。若有人來查,就說是土匪謀財害命。他們又商量,要是你不回家,不經過盛家院子,就在黎梓衛四周埋伏人,只要你出場口,就要整死你……」

  現在我明白了,為啥子上午接二連三地派幾道人,但是我還是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話。她雖然也是一個窮人家的女兒,和我還沾點親戚關係,過去也相處得不錯,起義時還與我們送過信,但一年多未見面了,人心隔肚皮啊。現在我的處境又不好,她會不會和那幫人串成一夥,把我騙出去,找個地方黑整了呢?我說:「不會吧,王團總還在幫我維持呢,再說縣裡都蓋了朱紅大印,我就不信他們吃了豹子膽。」說著就站起來,拿過手邊的衣服披在身上。

  月娥見我真要走,連忙上來死死拉住,帶著哭聲說:「屏姐,你去不得,去不得呀!我曉得你信不過我,你恨我嫁了段泉,但我心頭一直是記著你、佩服你的。我不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啊!你不曉得我心裡多著急,生怕你中了圈套,好不容易扯了個謊,說找鞋樣子才跑了出來。屏姐你要相信我,趕快想法子走……」

  她眼淚巴巴地哀求著,又慌慌張張地走了。

  蔡月娥剛走,又來兩個團丁在大門外幹嚎。我讓婆婆出去說我吃了藥正在發汗。那團丁說:「早晨不還是好好的嗎?我們團總請她看戲呢。」

  「回去給你們團總說,剛才醫生打了招呼,說吃了藥敞不得風,今天不去啦。」

  團丁又走了,事情也真相大白了,看樣子遲疑不得,真的要快走。可他們到處都設下了卡子,怎麼個走法?想來想去,只有繞過黎梓衛,過白茄河到羅渡溪。我急忙走到大門口,正好看見鄰居何家的孩子何明軒放牛回來,我連忙把他喊過來,耳語了幾句。這娃兒挺機靈地點點頭,放下牛草背篼轉身就跑了。

  由我家到白茄河只有八裡路,不到一個時辰,明軒就回來了,對我說:「表嫂,不得了,河中間有只船沒有開,船上六七個人在擺龍門陣,河那邊有兩個人背著手走來走去,我看都不是好人。」

  我說:「好,你再到黎梓衛去看看,看場上兩頭和路上有人沒有?」

  他走後,我連忙收拾東西,今晚決不能在家住了。我把衣服剛清理出來,明軒又跑了回來。

  我問他:「你咋跑得這樣忙?」

  「心急得很。表嫂,黎梓衛也不對,我看先來喊你的那兩個團丁換了衣服坐在場口的一塊石板上閒扯,還向四周東張西望。」

  我忙從鍋裡鏟了一塊麥把放到他手裡,一邊叮囑他莫要對外人講,一邊又把剩下的麥粑放在衣服包袱裡。明軒狼吞虎嚥地咽下一口麥粑,歪著頭說:「我曉得,你和大老表都是好人。二天等大老表回來,我還要去投他呢。」「投他幹啥子?」

  「幹啥子?打惡霸和軍閥,二天窮人才有飯吃。」我連忙捂住他的嘴:「娃兒家莫亂說,這種話說出去要砍腦殼的。明軒,走,跟我一起上回龍廟。」

  「要得,我給你背包包。」

  天都黑了,譚之中還沒有回來,我卻是無論如何也等不得了。我簡單向母親交代了幾句,就和明軒一起出了門。三月初,月黑頭,伸手不見五指,我又很少走夜路,只得在又窄又滑的田坎上一步一步向前摸著走,好不容易看見前面明晃晃的,我想一定是大路了,沒想到一腳踩進一塊水田裡,水花濺起多高,鞋襪和褲腳都糊滿了稀泥。明軒忙把我拉起來,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摸到回龍廟前。廟門關了,我們又不敢喊門,就只好坐在廟門口。

  烏雲密佈的天空,三月初頭的寒氣,夜風呼呼吹來,明軒光著一雙腳板,身上穿得又單薄,冷得直發抖。我打開包袱拿了件夾衫給他披起,又遞了塊麥粑給他,卻不見他伸手來接,我搖了搖他,發現這孩子已靠著我睡著了。

  天漸漸亮了,廟裡的雞叫了頭遍,我搖醒了明軒,從走馬嶺背後摸下河灘,叫住了一隻船。船夫用篙杆往岸上輕輕一點,小船漂向河心,我一邊揮手讓明軒回去,一邊長長出了口氣,心裡在說:「再見了,我的對頭門……」後來聽婆婆說,天剛亮就有個團丁來叫我,婆婆說:「走了。」氣得那傢伙跺著腳罵:「好大的本事!六路捉拿她都逃走了!」

  我千辛萬苦連夜趕到石龍場,滿以為會得到嘉獎,卻不料挨了一頓批。劉鐵說我不該只顧一時出氣痛快,忘了此行的目的,結果不但沒在黎梓衛站住腳,反而使劣紳們聯合起來對付我,任務沒完成,還差點丟了命……我一連兩晚都未睡好覺,唉!看來這革命真是不容易啊!

  【血濺渝州】

  我剛回到石龍場的第二天,熊堯蓂就風風火火地趕來,說他接到重慶打來的電話,玉璧在剛剛發生的「三·三一」慘案中受了重傷,傷在頭部,正在設法搶救。

  我聽了只覺得腦子裡轟地一聲,一陣頭暈。傷在頭上,正在搶救,這還有啥話可說?他這麼年輕,萬事都才剛剛開頭,難道就……我不敢再往下想。熊堯蓂見我淚水在眼眶裡轉來轉去的,忙安慰我說:「既然是重慶老袁大哥來的電話,那邊組織上會盡力照顧他的。只是現在重慶駐滿了軍警,劉湘派他的部下王芳舟和蘭文彬四處抓捕共產黨,要在那邊隱蔽下來很困難。我已經電匯了三十元錢去,還說只要病勢一穩住,就讓他們派人送回賽龍場你姐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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