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三毛情事 | 上頁 下頁
二四


  荷西是單純善良的,他沒有對Echo表白過自己的愛,也從不做接吻之類的情人間的濃情動作,他只是平和地陪伴著Echo。但是,在他的心中,他已經默認了一切,早就把Echo看作自己的女朋友了,在他看來,他和Echo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自然而然的,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彼此明白就可以了。他惟一不滿意的是Echo經常把他當小孩子看待,他為之苦惱過,但當Echo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時,他的心理又平衡了,於是他認為這些都是Echo比較情緒化的結果,而且時間會幫助他成為男子漢的,到那時Echo就不能小看他了。他不知道Echo和他在一起是需要藉口的,他更沒想到自己對於被Echo當小孩子對待的忍耐是恰恰成了Echo的藉口。因為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言語上的承諾,也沒有任何動作上的見證,所以Echo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心中把她和荷西之間的關係定名為純潔的友誼,至少她認為自己對荷西是純潔的,這樣,她同荷西在一起的時候,就可以做到所謂的坦然,一旦在一天荷西真的要求她給他一個結果,而她無法給他的時候,她也就可以很輕鬆很自然地以自己從沒有像愛情人那樣地愛過荷西的理由離開荷西,而不會產生太重的負疚感。

  這樣地和荷西相處著,Echo頗有點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模樣,得過且過吧,反正該來的總會來,要面對的遲早得面對。時間會把一切帶走,也會把一切帶來,人還擔心那麼多幹什麼?任時光飛逝吧。

  §5.情傷

  半年以後,又是冬天,天氣和去年一樣冷。樹枝是禿的,草地是荒的,人的脖子是縮在衣領裡的。不久前下過的一場雪還沒化,不過街道上和住宅門口的雪已經被人們用鏟子鏟掉了,斑斑駁駁的,鏟得不徹底的地方被踩成了滑溜溜的冰痕,於是便有一兩個走路不小心的人給摔在地上;樹根周圍和花壇四周的雪沒有鏟子去理踩,但已被蹂躪得黑乎乎的,淩亂不堪,那是小孩子嬉戲玩樂的痕跡。整個城市只有屋頂上和樹梢上的雪仍然蓬鬆潔白,保留著它初降落的樣子。那些煤球眼睛只剩下一個、紅蘿蔔鼻子也斷了半截的大雪娃娃,表明著下雪天是孩子們快樂的節日。

  Echo和荷西縮手縮腳地在街上走著,悶悶不樂地埋怨人們不該為了讓難看又笨重的討厭的汽車通過而鏟掉了潔白美麗的雪花。那天剛下雪的時候,他們跑到公園裡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天的雪仗,還堆了一個又大又漂亮的雪人,Echo把荷西的法國帽摘下來戴在雪人的頭上說那是荷西,荷西便指著雪人的煤球眼睛說它的眼睛是黑的,和你的一樣,應該是Echo。然後兩人便在雪地上扭打起來,抓起地上的雪就往對方的臉上抹,往脖子裡塞,等到噴嚏連天的時候,才發現衣服、鞋子和頭髮都濕了個透,他們誰也不為可能要發燒而擔心,指著對方的因為結了冰而硬得像鐵絲一樣的頭髮「哈哈」地大笑起來,真是快活得要命。可是今天叫他們到哪裡去找大片大片的柔軟又乾淨的雪地?兩人在街上無所事事地閒蕩,冷得不行但又不願呆在屋裡,哆哆嗦嗦地走了半天,除了Echo滑下去摔個四腳朝天以外,便沒有遇到一件快樂的事情。

  「沒勁透了!」Echo憋不住大吼一聲,一腳踢在一個髒兮兮的雪堆上,雪末四處飛揚起來。

  荷西看了那些雪末一眼,不說話,毫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天氣冷得讓人不想動彈,踢雪堆讓雪末飛揚開去的快樂太淺了,不值得為之抬腳。

  Echo趕上荷西,氣呼呼地打荷西一拳,說:「你走那麼快幹嘛?又沒地方可去。」

  「那你說去哪兒?」

  「白癡,我要知道我還用像個傻瓜一樣和你在街上走路?」

  荷西不還手也不還嘴,雙手插在衣袋裡,繼續走路。

  「哎,我都累了,走了這麼久,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呢?腳又麻又痛……」Echo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嘟噥著。突然她像踩著了金子似的一下子跳起來,欣喜萬分地用手指著前方,朝著埋頭走路的荷西嚷起來:「荷西,你看,你看……啊,太好了,我們趕快過去吧!」

  「荷西順著Echo所指的方向著過去,原來在前面馬路對面的那邊,放著一條僅夠兩個人坐的長板凳,簡直就是為他們而準備著專等著他們來坐似的,Echo已經歡呼著沖過去了,荷西也趕緊跟在她的後面跑起來。

  板凳很舊,面上的漆已經掉光了,有的地方還顯出凹陷下去的木紋,不過,它的四條腿都是好的。對於他們來說,走了大半天,沒停下來休息過又找不到什麼好玩的,已經疲憊至極了,這條板凳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說成是上帝的恩賜也不過分。

  想到雪中送炭Echo又不滿意起來,能坐下來休息好是好,可是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坐著不動,用不了多久寒氣就會透過衣服侵入體內,手和腳更是早已凍得麻木發痛了。

  「這鬼天氣真是太冷了」。Echo死勁地跺著腳,一邊往手裡哈氣一邊說,「再這樣坐下去,我肚子裡的熱氣遲早得用完,那我就凍死了。荷西,這樣吧,我們商量一下。你看,我是基督教徒,你是天主教徒。剛才,我一直不停地向上帝祈禱,請求能賜給我們休息的地方,這不?一條板凳就奇跡般地鑽出來了,雖然破了點,不過起碼還能坐。所以現在輪到你了,荷西,由你向你的聖母瑪利亞祈禱,請求她賜給我們一個爐子吧,如果沒有爐子,那就來塊燃得旺旺的木炭,總之,別管它是什麼,只要能送給我們溫暖就行。你看怎麼樣?荷西,求求你快祈禱吧。」

  「你叫我祈禱?我可不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在我們家,每天晚餐以後,我爸爸便會把全家人聚集起來,他拿出玫瑰念珠來帶領著我們一起做禱告,我每次總要挖空心思地想出好多理由來逃出家去,就是不想禱告;有時實在逃不了,我就閉著眼睛動動嘴唇蒙混過去。長這麼大,我只有一次誠心誠意地集中了我全部的意念向聖母瑪利亞祈禱,就是我第一次站在那棵大樹下等你的時候。所以,像我這樣的教徒,聖母瑪利亞一定對我極為不滿,我祈禱肯定沒用。」

  「我不管,反正你總得想個辦法出來讓我們免受寒風的肆虐,我快要被凍死了,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呢?」聽了荷西關於「第一次誠心誠意」的禱告的敘述,Echo覺得很感動,再加上受凍受累的辛苦,這些大大削弱了Echo的理智的控制力,所有的對荷西的依賴情緒全都湧了出來,於是,她一改平素的大姐姐形象,自動退變為小女孩,向荷西撒起嬌來。

  看見Echo像個小女孩似的對自己撒嬌,荷西便覺得自己非常的男子漢起來,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的責任感,他感覺到自己有想要保護Echo的強烈的意識和把這種意識加以實現的衝動,這使他無比的快樂,無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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