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一個戰犯管理所長的回憶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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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接收日本戰犯 面對新的任務和職能,撫順監獄開始全面大修。給監房安暖氣,擴大窗口,新建圖書館、禮堂、文化室、醫院和浴池等,還把食堂設施更新了。雖然新中國財政困難,但在改善監獄設施方面卻花費了不少資金。 我們赴任後,戰犯管理所工作人員還未滿員。戰犯管理所所長是撫順市公安局副局長孫明齋,副所長是東北司法部獄政處長曲初,其他工作人員來自東北公安幹部學校和東北軍區,看守員來自公安三師,他們都是連排以上的軍官。到職不久,我被任命為科員。 根據東北公安部緊急指示,於7月14日組成了戰犯接收工作團。團長是操一口流利俄語的東北人民政府外事處長陸曦,副團長是政治保衛處科長董玉峰,另有數名公安幹部、翻譯及100名負責押送戰犯的警衛人員。我是以翻譯身份參加了戰犯接收工作團的。 7月16日晚,戰犯接收工作團一行乘火車離開瀋陽,第二天晚到了目的地黑龍江省綏芬河。在火車站以南不遠處有一個住著300多戶人家的村莊,村裡有幾幢俄式風格的小樓房,其他都是中國式的平房。火車站以東是高山峻嶺。這裡的夏夜熱的難以入睡,我們在此住了3天。白天,我上河裡洗澡,有時上山上觀看當年日本關東軍與蘇軍激戰的戰場。站在山頂眺望東北方向,可以看到蘇聯邊境城鎮格羅捷闊沃市。刑,這些便是引渡到中國的人。 日本主要戰犯已于1948年在東京國際軍事法庭判刑。從蘇聯引渡過來的日本戰犯雖然不是太平洋戰爭的主要戰犯,但他們在中國領土上犯下了滔天罪行。中國政府按照國際法有權單獨處理這些日本戰犯。 12時,押送日本戰犯的專列駛離綏芬河車站。這列客車是戰犯很熟悉的偽滿洲國時期的旅客列車。他們從門罐車轉乘這樣乾淨的客車,臉上流露出滿意的表情。 「在車內不允許隨便走動。」 「誰有事情舉手報告。」 20歲左右的年輕的解放軍戰士宣佈注意事項,翻譯口譯給日本戰犯。這些戰士沒有攜帶武器,表情也沒有任何惡意。 待戰犯們坐在指定座席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挨著座席尋問有無病號。戰犯們誰也不開口,都默默地坐著。但是,醫生們很快就發現了一些患病的戰犯,並給他們打針吃藥進行簡單治療。 之後,又給每個戰犯發了一斤麵包、兩個鹹鴨蛋等食品,戰犯們很快就吃光了。晚餐是每個人一大碗大米飯、炒豬肉、炒雞蛋和一碗湯,不夠了還可以要。有一多半戰犯多要了飯菜。我看他們狼吞虎嚥般地吃著,便說:「一定很餓了吧!」一名戰犯毫不猶豫地回答:「5年來第一次吃這樣好的飯菜。」 日本戰犯在蘇聯被收容的5年間,在建築工地、伐木場和煤礦每天都要幹10多個小時的重勞動,吃的是每天一斤黑麵包和鹽水湯。他們為了充饑,吃野菜,甚至吃老鼠和蛇。因此,今天給他們吃大米飯和炒豬肉,他們便發瘋似的吞咽著。 但是,對他們來說最關心的事不是吃飯問題,而是列車前進的目的地。蘇聯戰俘營的負責人不知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對日本戰犯交待,要途經中國返回日本。日本戰犯聽說要回國,高興得在戰俘營內高呼萬歲。可是進入中國國境後,列車的前進方向使他們坐立不安。他們想,與蘇聯人沒有結下深仇大恨,但在中國他們曾有過殺人掠奪財產等歷史。能安全地路過有數千萬被害者生活過的中國土地嗎?他們的心在顫抖,他們迫切想瞭解列車的終點。每次列車暫停時,戰犯們都瞪大眼睛觀察看守們的舉動。 第二天淩晨,列車駛抵終點站。在解放軍戰士嚴密的警戒下,日本戰犯走下了列車。 「這是不是撫順?」 「是那個有露天煤礦的撫順!」 這些日本戰犯對東北地形很熟悉,他們一眼就認出已到了撫順。他們還以為會在大連車站下車,未曾想來到撫順。戰犯們忐忑不安,他們開始竊竊私語。 「看樣要挖煤了卻一生了。」 「看樣活著回去是不可能了。」 戰犯們耷拉著雙肩,失望了。可是一路上發生的一些事情,使他們迷惑不解。在車上給大米飯和炒肉菜,還給喝茶水和發香煙,這是什麼意思?看守和醫生對他們說話客氣,猶如對待普通乘客那樣,這又說明什麼呢? 從撫順車站到戰犯管理所距離3裡。將官以上戰犯和患病戰犯乘坐汽車,其他戰犯徒步走向戰犯管理所。道路兩旁有解放軍戰士警戒,他們都背對著戰犯。這情景又使戰犯們疑惑,但他們誰也沒有解開其中原由。他們在被釋放回國時才得知,解放軍戰士正面沖向街道兩旁是為了防止那些由於憎恨日本鬼子而行為過激的百姓。 我負責分配戰犯們的監房。獄內共有7棟監房,其中第五、第六棟監禁校級以上戰犯;第七棟是患病的戰犯,第三、四棟是其他戰犯。第一、二棟留給第二批引渡的偽滿洲國戰犯。校官以上戰犯6人一間,尉官12人一間。 過幾天後,戰犯們洗澡,換穿了新衣服,並分給了被、手巾、香皂等日用品。 開始,絕大多數日本戰犯們不清楚他們被監禁在什麼地方。其中只有一個人非常瞭解這個地方,他就是日本佔領東北時期撫順監獄長大村忍。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成為自己建立的監獄中的囚犯。歷史的懲罰是無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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