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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相愛就是永久】

  §11月8日 星期二

  記得去年歲末,我曾為《文匯電影時報》的讀者寫過這樣一句話:「我選擇範莉,僅僅是對自己人生的一次深厚的交代。」

  今天在長沙,站在金雞、百花獎的頒獎臺上,我又一次想到了這句話。

  被評為百花獎的最佳女演員,這是我來長沙前就知道了的。因為這是觀眾投票的,結果在頒獎前早就統計出來了。

  可同時得到了金雞獎的最佳女演員獎,卻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這是專家投票,當場揭曉的獎。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事先一點風聲也沒有。就在前兩天,知道我能得百花獎後,賽曾在長途裡問我,有沒有可能再得金雞獎?我當時就說,恐怕不太可能。因為沒有先例。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奢望過,我可以因為一部電影,因為飾演一個角色,而同時獲得金雞、百花雙獎。

  可事實是一個我以為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我真的覺得非常幸運。這是命運的厚愛。

  坦白說,這一次的得雙獎,對我意義非同尋常。畢竟這是我從影十六年的第一次。尤其是得百花獎。儘管我曾有幸兩度喜抱「金雞」,卻一直無緣折桂「百花」。而這一次,當我拋開了駕輕就熟的舊戲路,幾乎是全盤否定了自己,又重新定位了自己後,我卻得到了。不是一個獎,而是兩個獎。

  我一直說我是不太注重結果,只在意過程的人,獎不獎的,都無所謂。但這一次,我在意。

  我在意,因為恰恰是在今夫,在中國電影似乎特別不景氣,人們似乎特別不需要電影的今天,我終於演了一部能讓觀眾重新走回影院的電影。如果說我有哪一點可以自豪的話,那麼也就是這一點了。

  其實,自從《人到中年》引起社會的巨大共鳴後,我就一直在想我人生的下一個高潮會在哪裡?我一直再想演一部十分大眾的戲,好讓每一個去看的人都覺得那就是他們。而我也就會滿足在又一次的與他們一起哭泣一起歡樂的認同中。

  但隨著閱歷的增長和時代的變換,我又已不滿足只塑造陸文婷這類中國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的形象。我更希望塑造一系列神采各異的中國女性,並帶著她們走向世界。尤其希望塑造一些有自主意識的奮鬥型的中年女子,這樣可以多融進一些我自己的東西。

  今天可以說是夢想成了現實。《股瘋》這樣的一個嘗試,能成功,能重新喚起大眾對電影的關注,也確實可以說是我對我所從事的這一份事業的一個小小的交代了。

  今夜,當所有人都在向我道賀的時候,我卻格外地思念著一個人,那就是賽。這個願意為我分擔生命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挫折,所有的不幸,而又願意給予我全部自由的男人。嚴格地說,沒有賽,就沒有《股瘋》,也沒有這些接踵而來的榮譽,也就沒有今天我站在領獎臺上的光彩奪目,更不會有我這一次小小的人生高潮。

  兩年前,接連兩部影片的不受好評,給我的壓力很大。雖然米家山一再開導我這是整個中國電影的不景氣的直接後果,整個電影都在走人低谷,怎麼可能有一個演員特別輝煌?他說,這是電影的悲劇,不是演員的悲劇。

  我認同了他的觀點,可我又覺得無力改變現實。我於是出國休假。

  我去了德國,又去了日本。按我當時的想法,我是不想回來了,起碼,在中國電影的現狀沒有起色之前,我是不打算回來了。

  賽,你陪我去了德國,又陪我去了日本。但你要我回國,要我回來繼續做電影。你的觀點很明確很簡單:狀態不好,想休假休息調整,OK,你可以。但想就此躺倒,混過後半生,不行。

  是你堅持不懈地追著我問:你在期待什麼?

  沒有期待。我的回答真無奈。  這樣不行。你得有進取心。你真固執。

  太抽象了,賽。太抽象了。我不能。我拒絕你,很不以為然。

  你不再勸我什麼。你轉身走了。

  你回了香港。你找到了藝能電影投資公司。

  人家說,潘虹,我們知道,我們願意請她來香港拍戲。

  可你說,不。潘虹要拍國內的戲,請你們為她拍一部戲。你是如此地懂我。

  你說服了他們。你把他們帶到了日本,帶到我的面前。

  你們給我的信息是,無論我想做什麼,你們都會幫我。你們甚至打算好我可能的輸。

  我當時的感覺,已遠遠超出了感動兩個字。這樣的機會,對一個演員來說,只是可遇而不可求。我不能拒絕。我無法抗拒你帶給我的機遇的如此巨大的誘惑,也無法抗拒我內心深處的電影的召喚。

  於是便開始寫大綱,報批,找編劇,看本子,下生活,直到確立劇組,開機拍攝。我一頭撲進了《股瘋》裡。而你卻悄然隱退。你依舊關心著我的每一個進展,卻一點也不干涉我每一步的具體操作。

  這就是你。給了我關鍵的第一動力,卻又放手讓我去做的你。一個不瑣碎,不張揚,不會老是刻意去顯示自己有多麼多麼的能,多麼多麼的了不起的男人,卻是一個讓人心悅誠服的男人,一個大氣的男人。

  正是因為你的這份大氣,使得我在你面前活得特別放鬆,特別沒有負擔。我在你這裡幾乎得到了一切。父親般的庇護,兄長般的扶持,情人的關注和溺愛。而我卻一直告訴你我不可能給你一個回報。

  你知道我現在對婚姻的感覺,也知道我是個太重感情的女人,所以要完全修復我破碎的內心世界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說,我已經從兩個人的世界裡走了出來,並不想就這樣走回去。我不想結婚,卻太想能有一個強有力的男人,在我的身後,托我一下,幫我一把。

  你說你願意。你反過來寬慰我說,只要我們在一起,形式是不重要的。相愛就已是永久。

  賽,你為我的付出,我都明瞭。

  你一直說你很欣賞我和米家山處理我們感情我們婚姻的方式,你為我們現在依然擁有的彼此間相互關心、相互體貼的這樣一份深厚的親情而感動。殊不知,我也一直為你的寬容和大氣而感動。

  你的這些素質,使得我可以對著你大談特談我的以往,大談和米家山的感情故事,而不必擔心你會有什麼誤解。

  第一次介紹你和米家山認識是在北京的王朝飯店,因為彼此有項目可以合作。結果你們就成了好朋友。現在因為你們之間業務上的事,你往成都跑的頻率比我多得多,見他的次數也比我多得多。

  有人說我能,居然把兩個男人都拉到了一起。事實上,不是我能,而是你們這兩個男人都太優秀。

  賽,你也有你的原則,並不是一味地遷就著我。在我經商這件事上,我們的分歧就很大。你一直說,那不是我搞的事。你說如果我覺得沒有可搞的事,我可以休假,可以去看世界,去看懂我究竟要搞什麼。

  為這事,我幾乎在七月裡同你分手。因為我覺得我們早已過了手裡捏著大把的時間,可以相互吵架、爭執、彆扭,一直磨合到相互適應的年齡。與其彆扭、不如分手。感情的空白總好過感情的痛苦。

  可你不接受。在這件事上,你一定要管我,一再地要我認識自己的素質,認識自己究竟該幹什麼。

  現在幾個月做下來,想想你的話是有道理的。這次回上海,我會有些新的安排。在這件事上,看來是要我向你投降了。

  賽的長途掛進來了。他說看了電視轉播,已經知道我得了雙獎。

  終於得到了。他第一句話就是這麼說的。他緊接著又說:一年得了五個獎,又同時得了金雞、百花獎,是前無古人,又暫無來者。你要自己做來者,再尋求新的突破。

  賽說,我們還有一個高峰要去攀登——奧斯卡!

  賽,你又一次說中了我的心思。

  對於我們,默契就意味著全部,形式都不重要。

  相愛,就是永久。你說的,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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