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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逢有期】

  §3月10日 星期日

  全國政協八屆二次會議是前天開幕的。今天又列席參加了八屆人大的第二次會議。算起來已連續兩屆任全國政協委員,進京參加「兩會」的會議,今年是第七個年頭了。

  那天聽葉選平作常委工作報告時說,這一年經審查立項的提案有1900件,辦複的占99%。具體的內容他沒說,可我更關心的是文化那一攤,尤其是有關電影的,辦成了哪些實事。

  這兩年電影的滑坡現象引起了方方面面的關注,關心的人也很多。每次開會都要討論討論這個問題,估計到14日收、交提案工作結束時,有關這方面的問題肯定還會被提到。

  曾經有種認識,認為應該用提高票價,增加電影製作成本的方式來解決電影滑坡的問題。可後來發現不行,票價提高了,觀眾的流失更大,人們都不看電影了怎麼辦?

  現在基本都認識到歸根結底還是個體制問題。只有讓電影從拍攝、製作、發行到放映都投入市場運作才行。不過要在中國形成真正的電影工業、電影市場,像美國好萊塢那樣,把電影純粹當作流通的產品來做,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按理說,在任何一個發達的社會裡,它的文化應該是成為它最顯著的標誌,文化和經濟應該是相互依存著向前發展的。一個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不能溝通、等同的社會,是稱不上一個先進社會的。可面對今天的中國,我實在不敢樂觀。

  這兩年經濟的發展勢頭這麼好,一直保持著快速的上升趨勢,可電影卻一滑再滑,一路下坡。也許中國的事是太多了,十多億人要吃飯,要穿衣,還時不時地要對付各種各樣的災害,政府實在是顧不過來。可又不能不顧電影呵。人除了要吃好、喝好、住好外,也要玩好和看好,而且這個玩好和看好,還直接關係著明天整個中華民族的國民素質的高低。

  當然作為搞電影的,也該有點責任感,努力拍點好看的東西出來讓大家看看,不要把已經很有限的資金再浪費了。

  不過也難。電影本是一門舶來藝術,而我們對它的特性、本質規律、表達手段的研究還遠遠沒有達到通透的程度。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們的電影受戲曲的影響太深,往往用了一個電影的外殼,包裹的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戲劇故事,用的表現手法又是最傳統、最符合中國人欣賞習慣的舞臺劇的手法。這樣的電影哪裡還有節奏可言,又怎麼好看得起來。其實今天觀眾的欣賞水準已遠遠超越了傳統,超越了習慣。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走在了中國電影的前頭。

  而且一部電影承擔的任務也不能太寬泛了。不能同時要它又賺錢又實驗又藝術又得獎,搞得在拍攝的過程中都不知道自己追求的終極目標是什麼。要得太多,往往什麼都得不到,最後也就只好得到個四不像了。

  明年就是世界電影誕生100周年了,我們究竟能拿出些什麼樣的東西來迎接這樣一個盛大的時刻呢?

  H說過,他希望,多少年後,我們的後人在地層裡挖出我們這一代人的東西,不只是可口可樂的易拉罐和塑料玩具。現代的中國藝術家,應該為後代留下點值得看看的藝術品。

  我深以為是。

  搞藝術的人要有這樣的眼光和胸襟。不僅是像他這樣搞雕塑搞繪畫的人要這麼想,我們做電影的,也要有這樣的氣魄,去做一些精品,留一點經典的東西下來。

  這段話,H也曾對我說過。今天翻看他送我的他最新出的一本藝術作品集,在蕭馬為他寫的序言中,才發現這段話的出處是在大連的老虎灘頭,在為他的「群虎」石雕落成舉行的剪綵典禮上,他說的。

  當時他是流著淚說的。蕭馬說他差一點就號啕了。

  這是一個男人在歷盡千辛萬苦的努力終於做成了他想做的事情之後的痛哭,這是一個藝術家在他嘔心瀝血完成的作品面前,面對鮮花、掌聲、讚譽的流淚,我理解。

  這座由六隻虎組成的花崗岩動物群雕,雖未經吉尼斯世界紀錄的考證,但有閱歷的行家都認為它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的動物造型的石雕。可這項歷經兩年零九個月的大工程的確做得他好苦。

  我本來也從他嘴裡支離破碎地知道一些,今天看蕭馬比較完整地寫出來了,讀了仍是感動。

  H是那種做大事的男人。豁達,有才氣,不畏縮。更難得的是他的沉穩裡還有一種童心不泯的純淨氣質,天生是做藝術家的人。

  和H認識有七年了,每次開全國政協會議都會遇到。這次也不例外。

  曾經有一度,我們的關係被傳媒炒得熱熱的,人們把我們拉得很近。這是大家的好意,是對我們兩個人的關心和愛護。可惜,我們倆隻彼此看了一眼,就斷定我們能做很好的朋友,也只能做很好的朋友。

  剛才,我還對他說,我們是一年一度全國政協會議上的「政治戰友」,每年都有個法定的約會。每次分手的時候也沒什麼可擔憂的,因為知道,總是重逢有期。

  他啞然失笑,並不反對這種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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