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榮臻回憶錄(124)

一二四

　　傅作義指揮的部隊，大約還有六十余萬人。他的主力部隊四個兵團，十二個軍，五十二個師，部署在東起北寧線的灤縣，西至平綏線的柴溝堡，約一千二百多裡的狹長地帶，以北平、天津、張家口、塘沽、唐山為重點，擺成了一字長蛇陣。

　　在具體兵力部署上，傅作義是煞費苦心的。他有意把蔣系部隊擺在北寧線，把傅系部隊擺在平綏線，一旦東北我軍入關，蔣系部隊首當其衝，而傅系部隊在不利情況下，可以向綏遠逃之夭夭。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敵人在平津固守，還是從平津撤退，在蔣介石、傅作義和美帝國主義三者之間，同床異夢，各懷鬼胎。蔣介石是既想讓傅作義固守華北，遲滯我大軍南下，又想把華北兵力全部南撤，鞏固江南防務，舉棋不定；傅作義也腳踩兩隻船，想看看形勢變化，平津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西逃綏遠，不得已時就向南逃跑，但又擺出固守的架勢，想撈取美援，擴充實力；美帝國主義看到蔣介石大勢已去，從援蔣武器中拿出一部分，直接供給博系部隊使用，好讓傅作義固守平津，維護美帝國主義的利益。

　　毛澤東同志分析了敵人的心理狀態，認為傅作義雖有西逃、南竄兩種可能性，但西逃的可能性較大，因為綏遠是他的老窩。

　　這時候，東北我軍主力尚未入關，如何在他們入關之前，將敵人抑留在華北，不使其南竄或西逃綏遠，這是當時中央軍委和毛澤東同志考慮的中心問題。經過一再分析、研究，決定從二十兵團包圍張家口、宣化入手。毛澤東同志指示楊成武、李井泉主動撤圍歸綏，不使傅作義感到太緊張，隨後又迅速包圍張家口、宣化，誘使傅作義派兵西援，以便掩護東北我軍秘密入關。我們積極地執行了毛澤東同志的這個戰略決策，早在十二月上旬平津戰役正式發起前，從十一月二十九日夜開始，華北我軍就在平綏線上作戰了。所以說，毛澤東同志發起平津戰役，文章是從西線做起的。因此，華北的同志有時也把平津戰役稱之為平津張戰役。

　　由楊成武同志率領的二十兵團，以三個軍的兵力進人張家口附近地區，形成對張家口、宣化敵人的包圍態勢。毛澤東同志的這一著很靈，傅作義果然著了急，立即令駐守北平附近的第三十五軍，駐守懷來的第一〇四軍，分別乘火車、汽車增援張家口，以便形勢不利時能夠保住逃往綏遠的通路。

　　這樣，傅作義的大部分嫡系部隊共約十萬人，已被我軍箝制在平綏線上，實現了抓住傅系、拖住蔣系掩護東北我軍入關的第一步計劃。

　　這時候，東北野戰軍主力，經過長途行軍，分別經喜峰口、冷口，越過長城，陸續隱蔽入關，先後到達遷安、豐潤、遵化、玉田、薊縣地區集結。

　　東北我軍主力一入關，傅作義又作了錯誤判斷，他認為我軍會直取北平，遂急令第三十五軍撤回北平。為打通張家口與宣化的聯繫，敵人從東西兩個方面，傾全力向沙嶺子猛攻，然後向新保安方向撤退，企圖縮回北平。

　　在這緊急時刻，毛澤東同志一面令楊得志等同志率領第十九兵團主力，由易縣經涿鹿迅速向宣化、下花園地區開進，以隔斷懷來與宣化的聯繫，一面令東北野戰軍第十三兵團由薊縣經密雲向懷來、南口急進，以隔斷懷來與北平的聯繫。這一步，我軍總的意圖是將傅作義的西線兵力分割包圍，既不讓第三十五軍縮回北平，也不能讓北平的敵人接應第三十五軍，然後，待機將他們分別殲滅。

　　經過激戰，我第十九、第二十兵團和東北野戰軍第十三兵團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十二月八日，我第十九兵團將敵第三十五軍嚴密包圍在新保安，使其動彈不得。十二月九日、十日，第十三兵團先後殲滅了企圖救援第三十五軍的第十六軍和第一〇四軍。我第二十兵團也多次擊退了張家口敵人突圍的企圖。

　　第三十五軍被我包圍在新保安之後，前線指揮員都想早日動手消滅它，這個軍是傅作義的所謂「王牌」軍，是摩托化部隊，運動速度比較快，戰鬥力比較強。它多次與我軍交戰，可以說是冤家對頭，廣大指戰員恨之入骨，恨不得一口把它吃掉。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毛澤東同志指示暫緩攻擊，兩個星期內「圍而不打」。因為東北入關的部隊，正在進行戰役展開，對於平、津、塘的敵人，尚未完全隔斷、包圍，如果先攻擊新保安的敵人，不但會使張家口的敵人向西突圍，還會使張家口以東的敵人決策逃跑。所以，不僅西線部隊「圍而不打」，對平、津、塘的敵人也「隔而不圍」，以便在敵人難以覺察之中，完成整個平津戰役部署。

　　毛澤東同志還指示中原和華東野戰軍，在兩個星期時間內，淮海戰場不作最後殲敵部署，使蔣介石難下從海上撤退平津敵人的決心。中央又命令山東部隊集中若干兵力，控制濟南附近一段黃河，在膠濟線事先做好準備，防止敵人可能從青島方向逃跑。

　　按照毛澤東同志的意圖，華北軍區所屬的冀中、冀南等軍區，也動員部隊和廣大民兵，分別在平南、津南、滄縣、德州等地區，迅速構築起數道阻擊陣地，以防敵人從陸地上逃跑。當然，從那時候的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是很小的，甚至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防止萬一罷了！

　　這樣，我軍就撒開了天羅地網，使平津的敵人插翅難逃。

　　我作為華北軍區的負責人，對毛澤東同志的這些戰略部署，以及許多具體指示，真是由衷地感到敬佩。我告訴華北部隊，必須堅決執行毛澤東同志的指示，實踐證明，華北我軍沒有辜負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希望。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華北解放區的廣大人民群眾，他們對平津戰役的勝利也作出了不小的貢獻。那時候，正值隆冬，冰天雪地，他們聽說要解放北平、天津、張家口，立即掀起了支援前線的熱潮。那情景真是非常感人，非常壯觀！當我從孫莊去孟家樓平津戰役指揮部的時候，一路上看到成千上萬的人民群眾和廣大民兵，趕著滿載物資的大車，不分晝夜地朝北平、天津方向前進，真是前不見頭，後不見尾，一眼看不到頭啊！我還得知大清河兩岸的人民群眾，晝夜組織四萬多人參加突擊破冰隊，兩天內砸開了一百多裡冰河，使白洋澱和大清河沿岸的船隻，能夠將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前線。

　　在完成了對全線各點的敵人分隔之後，根據既定的部署，在西線先由第十九兵團，對新保安第三十五軍開刀。

　　那時候，我在平津戰役指揮部，不斷詢問戰役進展情況。

　　十二月二十二日晨，我軍向新保安發起總攻。第十九兵團的指戰員，打得非常英勇頑強，儘管第三十五軍進行瘋狂的垂死掙扎，經過一天的激戰，我軍全殲了第三十五軍一萬九千多人。傅作義賴以起家的「王牌」軍，在新保安找到了自己的墳墓。

　　全殲新保安敵人之後，我第二十兵團三個軍，北嶽軍區的部隊、騎兵第三師和東北野戰軍的第四十一軍，緊接著向張家口發起了攻擊。

　　在此之前，毛澤東同志就指出：敵第三十五軍被殲之後，張家口的敵人有向綏遠逃跑的可能。所以，我軍在完成包圍張家口之後，在周圍四五十裡內，構築了三至四道阻擊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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