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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對冀中的雜色武裝,特別是遍佈冀中各地的聯莊會,我們採取的是政治爭取為主的方式。聯莊會的下層成員,絕大多數是貧苦農民。在抗日還是降日、依靠共產黨、八路軍,還是反對共產黨、八路軍的問題上,不僅其下層成員和上層統治者存在著尖銳的矛盾,而且在其統治集團內部,態度也很不一致。另外,聯莊會內部還存在著別的矛盾,爭奪權勢,互相兼併,常常鬧得不可開交。根據冀中聯莊會的這些具體情況,我們強調從政治上爭取,分化上層,爭取下層,不訴諸武力。使用武力,容易把他們推到敵人方面去。同時,我們廣泛發動群眾,產生的政治影響也是很大的,統治聯莊會的地主階層也在動搖,他要投靠敵人,下層群眾不會跟他走。我們看准了這一點,多從政治上、思想上做工作,只要聯莊會把槍口對著日本侵略軍,就必然要接近我們,依靠我們。冀中各地的聯莊會,有許多是經過這樣逐步爭取,轉到抗日方面來的。

  徹底解決聯莊武裝的問題,是賀龍同志和關向應同志率領一二〇師部隊進入冀中平原之後。一二〇師是一九三九年一月根據中央指示從晉西北來冀中平原的,來的目的,是幫助鞏固冀中抗日根據地和擴大部隊。賀龍同志從晉西北進入冀西,在穿過平漢線之前,專程到阜平來了一次。我們談了一二〇師到冀中的任務,也談到擴軍的問題。我對賀龍同志說,到冀中擴充部隊,兵源是充足的,那個地方「司令遍天下」,雜牌武裝、聯莊會多得很,希望你們多帶一些走,一二〇師的幹部多嘛,容易把工作做好,把他們帶離本鄉本土,改造工作也容易做些。賀老總風趣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一二〇師離開冀中的時候,部隊人數成倍地增加,賀龍同志非常高興。擴充的這些部隊,主要是貧苦農民的子弟,其中也有不少是聯莊會的成員。一二〇師部隊在冀中、北嶽區整整呆了一年,直到山西發生了「晉西事變」,一九四〇年一月,才奉命開國晉西北。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一二〇師不僅本身擴編了不少部隊,而且先後打了齊會、陳莊等戰鬥,殲滅了不少日偽軍,尤其是對冀中區的鞏固,作出了寶貴的貢獻。

  說到改造冀中的雜色武裝,有一個人物應該提一提。這個人叫朱占魁,我多次同他交往過。朱占魁是吹鼓手出身,當過國民黨縣政府的警察,抗戰爆發後,他糾集了七八個人,東搞西搞,拉起了一支隊伍。呂正操同志開創冀中根據地的時候,委任了他,他曾任過冀中十分區的司令員。後來,他同冀中區供給部政委一起被日軍俘虜了,關在北平。一年之後,有一天他突然到軍區駐地寨北來找我。據他講,他是在敵人押運中,跳火車逃出來的。他講得天花亂墜,越說越離奇,越說越讓人不相信。他吹他怎麼大鬧日本人的公堂,怎麼識破日本人的美人計,日本人拿他沒辦法。

  我對他說的這些很懷疑。從他後來的表現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朱占魁叛變過好幾次,這一次他已經叛變了,是被敵人放出來的。在解放戰爭中,他又叛變了。朱占魁是個流氓,很有一套鬼把戲,不從長期的行動上考察,往往會上他的當。當時,我是有警覺的,所以沒讓他再回冀中去,留在寨北住了一段時間。一九四三年,我們到延安去的時候,把他帶到了延安,本想對他認真審查,但是,在延安,沒能給他作出結論,問題拖了下來。

  日本投降以後,朱占魁又回到了晉察冀,任命他為冀東一個分區的副司令員。由於他本性難移,解放戰爭初期,國民黨軍隊搶佔戰略要點熱河的時候,朱占魁在古北口前線帶著警衛員和兩匹馬投敵了。這次叛變之後,國民黨委任他當武清地區的聯防司令。朱占魁有奶便是娘,反復無常,平津戰役中,又被我軍俘獲,後來關進保定監獄。建國初期,他還給我寫信,他說,我有罪,人民政府怎麼處罰我,都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希望給我換一個關押的地方,在冀中名聲太臭,日子實在難過。不知這個人後來改造得如何。

  朱占魁的事情說明,抱著舊的東西不放,搞政治投機,到頭來,只能毀滅了自己。

  改造雜色武裝的工作,經過我們嚴格掌握政策,區別對待和長期耐心地改造,使這一工作取得了成功。其中,相當一部分在抗日戰爭的進程中得到鍛煉,成為革命的力量。也有極少數人,拒不接受改造,堅持與人民為敵的立場,自食其果,為歷史所拋棄。

  §遊擊戰與殲滅戰

  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從它誕生之日,就成了我們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遼闊戰場,成了我們學習戰爭、進行戰爭的廣闊天地。我們在軍事鬥爭上的指導思想,就是正確地執行洛川會議所確定的戰略方針——「基本的是遊擊戰,但不放鬆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以及一九三八年五月毛澤東同志在《抗日遊擊戰爭的戰略問題》、《論持久戰》等文章中所闡明的一系列抗日遊擊戰爭的戰略戰術原則。我們經過一次又一次反圍攻鬥爭的考驗,經過一次又一次戰爭實踐的鍛煉,各級指揮員對這一系列戰略方針和作戰原則的運用越來越自覺了。

  日本侵略者本打算侵佔華北以後,繼續執行「速戰速決」的方針,在三個月內滅亡中國,可是,它沒有料到,就在它的後方,受到了八路軍日益頻繁的襲擊,使它的精銳部隊連吃敗仗。在這裡,戰爭不是趨向於結束,反而是越來越擴大,越來越激烈。從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到一九三八年春,日本侵略軍為鞏固其後方,曾連續調集重兵,對初創的晉察冀邊區進行多路進攻和圍攻,結果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這使它感到極大的苦惱和不安。日本侵略軍對新生的晉察冀根據地,恨之入骨,它們的報紙曾這樣寫道:「五臺山嶽地帶為共產軍在山西蠢動之策源地,更為向河北、綏遠、平津諸地方實行赤化工作之根源。」

  一九三八年秋季,日本帝國主義又大肆喧嚷實現「南取廣州,中攻武漢,北圍五台」的作戰計劃。九月份,敵人經過周密的準備,集中了一一〇師團、一〇九師團、二十六師團、獨立第二、第三、第四混成旅團,共計五萬多兵力,準備從平漢、平綏、同蒲、正太各線發動對五台和冀西山區的圍攻。九月中旬,晉察冀邊區處在戰雲密佈的狀態中。為了粉碎敵人「北圍五台」的幻夢,軍區和邊區政府及時進行了備戰動員。我們組織群眾,拆除了一些縣城的城牆,準備這些縣城一旦被日軍佔領,使敵無堅可守,便於我軍攻襲。我們還提出了「一切服從戰爭,一切為了前線勝利,保衛家鄉」的戰鬥口號,在全邊區進行反圍攻的組織動員和具體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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