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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首戰平型關

  九月中旬,日本侵略軍兵分三路在華北展開全面進攻。一路以一個半師團的兵力沿津浦路向南進犯;第二路以一個師團的兵力沿平漢路向南進犯;第三路以三個師團的兵力沿平綏路東段、同蒲路北段向南進犯。第三路是日軍的主攻方向,又分為左右兩翼:右翼一個派遣兵團和兩個獨立混成旅團佔領大同後,準備出山陰進犯雁門關;左翼第五師團集結懷來,宣化,分兩路西進,一路經蔚縣、廣靈前進,一路經懷安、陽原向渾源進擊,企圖突破平型關與大同之敵會師雁門關。這兩路日軍總的企圖是,由晉北打開通路,攻佔太原,以大迂回的動作,迫使國民黨的軍隊撤退,達到不戰而佔領華北五省的目的。閻錫山感到日軍此舉威脅到山西的腹心地區,侵犯他的根本利益,因此多次要求我軍儘快向靈丘方向開進,配合他阻滯日軍的攻勢。正是在這種形勢下,我軍緊急開赴晉東北前線。

  我們在原平沒有停留多長時間,因為前邊的情況很緊急。國民黨軍隊那種不戰而退的恐慌情緒,實在使我擔心,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從晉東北全部敗退下來。況且林彪已經到前邊看地形去了,我必須趕緊帶著部隊開上去。

  我率師司令部和三四四旅繞向五臺山的山間小路前進,沒走代縣、繁峙比較順的那條大路。因為那條路上國民黨敗退的軍隊一幫接著一幫,堵塞著道路。我還擔心他們大量散佈的失敗主義情緒,會影響到部隊的士氣。為了擺脫這些潰兵對部隊情緒的影響,因此,我決定避開他們。

  祖國的大好河山即將淪入敵手,一路所見,令人心寒。群眾情緒惶恐,村莊冷冷清清,想從村裡找一個嚮導,或是找人打聽前邊的情況,都非常困難。

  我們先經過五台,又沿著崎嶇的山路穿過龍泉關,從阜平北面的丁家莊插到了平型關東南的上寨鎮。

  我記得,到達上寨的時間是九月二十三日。在這裡,我同林彪會合了。這時,靈丘城已經失守,國民黨軍隊的一幫潰兵跑到上寨砸老百姓的店鋪,被我們的戰士轟跑了。我見到林彪以後,告訴他部隊都帶上來了,問他前邊的情況怎麼樣。他說,敵人的大隊人馬正向平型關方向運動,這裡的地形不錯,可以打一仗。他攤開地圖,同幾位參謀一起,把平型關周圍的地形和初步的作戰設想介紹了一下,問我的看法。我表示,可以在這裡打一仗,居高臨下伏擊敵人,這是很便宜的事。我說,現在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要考慮怎樣打得好,這是我們同日本侵略軍的第一次交鋒,全國人民都看著我們,這個仗必須打好,打出八路軍的威風來,給全國人民的抗日情緒來一個振奮!

  在平型關打一個大仗的計劃,就這樣定下來了。當時,這樣的作戰計劃,前線指揮員有權根據情況決定。好打就打,只要事後報告一下就行了。事實上,事先請示也不可能,軍委和總部不十分清楚前線的具體情況,敵軍怎麼樣?地形怎麼樣?特別是進行遊擊戰爭,上午打了,下午就有可能要離開,事事請示,就會貽誤戰機。至於同閻錫山第二戰區方面的關係,我們是「獨立自主」的。八路軍進入山西以後,部隊的行動和作戰,用不著直接向閻錫山打招呼,他有什麼想法,可以在太原同恩來同志講或是通過八路軍總部轉達。

  為了打好平型關這一仗,我們在上寨召集全師幹部舉行動員會議,說明當時情況,我們勝利的條件和作戰應該注意之點。

  進犯平型關的日軍,屬￿敵板垣第五師團。板垣本人在中國呆了很久,他的全名叫板垣征四郎,是個有名的「中國通」。他早在一九二九年就在關東軍任參謀,當時是大佐軍銜。「九一八」事變後,日本侵略軍在東北組織偽滿洲國,就是由他代表關東軍同溥儀談判的。由於組織傀儡政府有功,一九三七年蘆溝橋事變爆發的時候,他已經升任中將師團長了。板垣師團武士道精神很強,在日軍裡面有些名氣。板垣所以選擇平型關作為迂回的路線,因為他清楚這裡是山西和河北交界的地方,是個比較薄弱的環節。他自帶隊進攻華北以來,遇到的都是不戰自退的國民黨軍隊,氣焰驕縱得很。他有個錯誤的估計,以為我軍不可能這樣快東渡黃河,根本沒有估計到在他眼皮底下會有一支嚴陣以待的八路軍隊伍。對於敵軍的這些情況,當時我們還不甚清楚,敵軍的番號和進攻意圖,是平型關戰鬥之後,從繳獲的戰利品和作戰地圖上瞭解到的。

  在幹部會上,我簡要地介紹了日軍由靈丘西進的情況。同志們情緒非常熱烈,摩拳擦掌,準備打一個大勝仗。我軍的戰鬥部署是:獨立團和騎兵營插到靈丘與淶源之間和靈丘與廣靈之間,截斷敵人交通線,阻止敵人增援;以三四三旅兩個團為主攻,三四四旅一個團到平型關北面斷敵退路,一個團作師的預備隊。攻擊部隊全部在平型關東側山地設伏,準備給敵以猛烈打擊。林彪講完兵力部署後,我在講話中強調了為什麼要打這一仗,為什麼必須打好這一仗,並向各級黨的組織提出了要求。會議一結束,師的主力就連夜趕往距平型關三十余裡的冉莊待命。

  我抓緊這個空隙,到前邊察看了這一帶的地形。平型關確實是一個伏擊敵人的理想地域。從平型關山口至靈丘縣東河南鎮,是一條由東北向西南伸展的狹窄溝道,地勢最險要的是溝道中段,長約十多裡,溝深數十丈不等,溝底通道僅能通過一輛汽車,能錯車的地方極少,而南北溝岸卻是比較平坦的山地,我們的部隊正好埋伏於此。

  二十四日,在斷斷續續的炮聲中,前沿部隊報告,敵人有于翌日大舉進攻的可能。傍晚,師部又收到了閻錫山部隊送來的一份「出擊計劃」,說他們擔任正面防禦和堵截。我和林彪在馬燈下,攤開軍用地圖,把各方面彙集的情況又作了一番詳細的研究,隨後用電話下達了出擊的命令:三四三旅本晚二十四時出發進入白崖台一線埋伏陣地,三四四旅隨後開進。

  白崖台一線,距敵預計經過的汽車路僅二三裡地。那天夜裡,天下起了傾盆大雨。幹部戰士們既無雨衣,又缺禦寒的服裝,只得任憑秋雨濕透征衣,沿著崎嶇的山溝向前行進。最糟糕的是山洪暴發了,湍急的山洪咆哮著,蓋住了嘩嘩的雨聲。大家只得把槍和子彈掛在脖子上,手拉手結成「纜索」,或者拽著馬尾巴從激流中(足尚)過去。師裡雖然有工兵營,也能架橋,但是,水勢兇猛,大雨滂沱,短期內難於成功。徐海東同志的三四四旅走在後邊,闖過去了一個多團,另一部分被越來越險惡的山洪攔住了。我看到有的戰士急幹過去被洪水沖走了,就同林彪商量,這個旅過來的一部分作預備隊,沒有過來的不再強渡,以減少不必要的犧牲。林彪同意了這個意見。所以,平型關伏擊只使用了由楊得志、陳正湘同志率領的六八五團和由李天佑、楊勇同志率領的六八六團。獨立團和騎兵營已於二十三日分別向平型關東北和以東開進,二十四日,獨立團在靈丘與淶源之間的腰站,同日軍打了一個遭遇戰,斃敵三百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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