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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會議後的一年四個月(4)


  十月二十一日,在中印邊境西段空喀山口發生了武裝衝突,這是繼八月間在中印邊界東段朗久發生邊境衝突以後的又一次邊境衝突。為此,周恩來、彭真、王稼祥、胡喬木十一月三日飛抵杭州,向毛澤東請示對這個問題怎樣處理。另外,赫魯曉夫十月三十一日在蘇聯最高蘇維埃會議上作了一個很長的報告。報告中宣揚赫魯曉夫和艾森豪威爾的會談;對政府首腦會議(又稱最高會議)寄以特別的期望;強調不同社會制度國家之間要互相讓步、互相遷就、彼此迎合;宣揚戰爭恐怖①;對中印邊境最近發生的事情表示「非常遺憾」,②等等。這篇報告引起周恩來等的注意,也需要向毛澤東彙報請示。同時,還要談談一九六〇年國民經濟計劃問題。

  周恩來一行中午到杭州,當天晚上就向毛澤東彙報。首先詳細介紹了赫魯曉夫講話的主要內容,然後就講話中涉及的國際問題進行討論,主要集中在艾森豪威爾的對外策略問題以及赫魯曉夫對這個問題的態度。

  王稼祥說,他和中聯部的同志研究了一下,認為美國政府、艾森豪威爾,他們的原則沒有變,戰略沒有變,策略上有了變化,現在重點是講和平,講緩和國際形勢,同蘇聯搞好關係,對付中國。他們說這是對蘇聯的綏靖政策。然後麻痹世界人民的覺悟,麻痹民族獨立運動,對於反對美帝國主義的整個潮流,用緩和的辦法,不是用鎮壓的辦法。

  毛澤東說:「現在看來,所說的和平浪潮,就是西方壟斷資產階級跟拉丁美洲、亞洲的這些反動的民族主義者,跟蘇聯結合起來,打擊的對象就是共產黨,工人運動,中國。杜勒斯這一派,他們的策略一直執行到杜勒斯死為止。杜勒斯一死,策略要變。」我們「要有兩手。一手跟艾森豪威爾講和平,開大國會議,國際問題用和平方法解決比較好。另外一手就是美國共產黨、美國人民,他們還是應該鬥爭的,各國共產黨、各國人民還是應該鬥爭的,不要把這方面的氣泄下來,要按照具體環境辦。艾森豪威爾這種人物,他不只是有講和平的一面,還有戰爭的一面,比如他要分化中蘇,要打擊美國共產黨,向工人進攻,把全世界的反帝國主義浪潮壓下來。……他們這種策略,第一是對於保護資產階級有好處,第二是對於破壞社會主義有好處。破壞社會主義,比如破壞中國,你蘇聯他就不要破壞呀?他還是要破壞嘛。」

  接下來,談中印邊境衝突問題。

  周恩來和雷英夫③用地圖向毛澤東詳細講述了中印邊界發生武裝衝突的情況。毛澤東聽完後,胸有成竹地說:「我想提這麼個議,為避免邊界糾紛,按照習慣的邊界,整個全線各退十公里,印度也退十公里,中國也退十公里,有二十公里的距離,因為邊界沒有定,以待談判解決。尼赫魯不是主張在朗久雙方後撤嗎?這二十公里的距離內,由不帶武裝的民政人員照舊管理。武裝不要存在,以免引起衝突。不是無人地帶,而是無槍地帶。如果說十公里不夠,那麼還可以研究一下,可以更長一點。如果說雙方各退二十公里,就是四十公里的距離。」

  大家一致稱讚毛澤東的這個意見,說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招,認為這樣做是很主動的。

  毛澤東的這個主意並不是臨時想出來的,他已經考慮一陣子了。他說:「你們還沒有來,早兩天我在車上就想這個問題。這回你們想來談,我說是不是這麼個方案。」

  毛澤東說:「這要雙方達成協議,或者用換文,或者怎麼樣。如果他答應,我看兩國總理可以見面,在北京或者新德裡都可以。我有這麼一個盤子,就是要和平。現在為解除這種狀況,雙方各退若干公里,搞一個無槍地帶,只許民政人員照舊管理,以待談判解決。談判解決這個時候,關於中印邊界,還可以採取這個方法,太迫近了也是危險。」

  對於毛澤東的這個提議,大家的估計是,尼赫魯很難不同意。但毛澤東估計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他說:「還有可能,他就不退。」

  毛澤東說:「中印關係的問題很好解決,因為這不是我們生死之爭的地方。我已經把這個意思告訴了他們。我說,我們的威脅來自東方,不是你們。」

  最後,毛澤東提出,用兩國總理通信的辦法處理這個問題,開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通過。④

  毛澤東這次談的,有兩點值得重視,都是屬￿涉外重大方針的。其一,堅持和平解決中印邊界問題,這是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盤子」。其二,中國的威脅主要來自東方,這個判斷決定著中國長期以來主要的戰略防禦方向。

  在談到一九六〇年的經濟計劃時,周恩來說:「一九六〇年計劃數字,現在總是看漲,我們是控制了。」毛澤東說:「下面有勁,不要越漲越搞得被動。」周恩來和彭真都說,鋼的產量計劃是一千八百萬噸,死啃那個一千八。毛澤東緊接著說:「死啃一千八,搞個半年再講。六月間那個時候,有可能的話,內部搞一個指標,搞一千九。」毛澤東總想把鋼鐵搞得多一些。

  彭真談到農村整社,說現在各地方都展開了。毛澤東說:「現在是怕『左』,廣東就有那個苗頭,他們自己也知道,積極分子勁一來了,就批評那個有右傾思想的人太凶。還是要細緻,批評要徹底,但是方法要真正講道理,以理服人,不要人多一股氣勢,過於緊張。」彭真說:「現在已經起來了,要專門講一下方式。」毛澤東說:「起來了是好,但是反右又必出『左』。」

  對「反右傾」運動中出現的「左」,毛澤東已多少有所察覺,但他認為只是有這個苗頭,並沒有把它看成一個嚴重問題,採取措施加以糾正或者防範。

  然後又談到水利。一九五九年中國是個大旱年,入冬以來各地都在大搞水利,特別是河北、河南兩省。胡喬木講了一下他在河北的所見所聞:「我在河北走了幾個地方,一路上就是像打仗一樣,白天晚上,來來去去,都是上水庫的同從水庫回來的,他們輪班。大車和背上一大堆行李,另外還有送給養的,因為給養都是由各個公社負責。路上完全像支前一樣,比支前緊張得多。邯鄲農村勞動力的半數以上到水庫了,半數以上的意思,就是剩下的只有婦女,男勞力很難留下。他全區不過六百萬人,不過兩百萬勞動力,他就有一百六十萬人上水庫。」

  這種景象,可以說是當時大搞水利的一個縮影。

  周恩來接著說:「崗南、黃壁莊、王快、西大洋⑤這些掃尾的工程還要搞,這邊密雲水庫還可繼續。現在冀東還要修兩個水庫,原來六個要收尾,又增加了三個。跟他算來算去,總要少一點,不然,到了春天農忙一來要受影響的。這是河北,河北算最大頭。河南也算個重點。現在冀、魯、豫、蘇、皖是一個重點區,然後黃河的水土保持就是晉、陝、甘、寧夏,然後就是旱區四川、湖北,還有……」

  毛澤東:「安徽大旱。」

  周恩來:「比湖北還好一點。」

  彭真:「三十一號到一號這幾個地方都下了雨,鄂東下了雨,川西也下了。」

  毛澤東:「下了四天雨,對秋收不曉得有無妨礙?」

  胡喬木:「問了,如果再下就不利。現在這樣的雨比較小,下三天影響還不大,再下就不好了。」

  周恩來:「河南有一千多萬畝重新種了,種上出來又幹死了。」「現在最急的還是一個農業上的水利,水利為先,的確要多搞,要好,但也不一定用的勞動力太多。第二是鐵路,第三是電。還有農業機械。」⑥

  從這段談話中,可以看出那一年旱情的嚴重程度,可以看出中共領導者們如何關心水利和水土保持問題,更可以看出,中國的廣大農民為興修水利、改善農業生產條件付出了多少的汗水和多大的代價,今天當人們享受著當年大修水利帶來的好處時,不應當忘記他們。

  第二天,十一月四日,周恩來、彭真等返回北京。毛澤東要王稼祥繼續留在杭州,準備他們兩人一起,與參加華東協作區會議的省、市委第一書記們談談國際問題。

  周恩來回到北京,立即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會議基本通過周恩來給尼赫魯的信。信中提出了中國政府關於雙方武裝部隊從實際控制線各後撤二十公里的建議,同時建議兩國總理在最近期間舉行會談。信是七日發的,八日由中國駐印度大使交給尼赫魯。十一月十六日尼赫魯致信周恩來,表示準備就中印邊界問題同周恩來會晤,但不同意雙方武裝部隊從實際控制線各後撤二十公里的建議。這一點被毛澤東估計到了。關於中印邊界問題,往後還有一段曲折的過程。

  美國政府對外策略的變化,以及赫魯曉夫對這種變化的態度,引起毛澤東的重視。十一月十二日,他在與華東各省市委第一書記談話時,第一次明確提出防止和平演變的問題。他說:

  「找出杜勒斯幾個文件來。這個注釋是林克,我的那個秘書注的,新華社原先就有,沒有注完全。杜勒斯的路線,在他在世的時候就有了。比如他在今年一月二十八日在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作證時說:『基本上我們希望果然蘇聯世界內部起變化。』這個所謂蘇聯世界,並不講蘇聯一個國家,是社會主義陣營,是我們內部起變化。『從而使蘇聯世界不再成為對世界的自由的威脅,只管他們自己的事情,而不去設想實行共產主義化的目標和野心。』他在眾議院外交委員會另一次發言中講:『決不結束冷戰。』看來,冷戰全部結束,對他們是不利的。還是這次演說,他說:『用正義和法律代替武力。』仗不打,要搞法律同正義。他又說:『在這方面極為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在這種情況下放棄使用武力並不意味著維持現狀,而是意味著和平的轉變。』和平轉變誰呢?就是轉變我們這些國家,搞顛覆活動,內部轉到合乎他的那個思想。……就是說,他那個秩序要維持,不要動,要動我們,用和平轉變,腐蝕我們。」⑦

  ①赫魯曉夫在報告中說:「不要讓人們在睡覺時還想:這是他們最後一個和平的夜晚;每分鐘都可能發生戰爭的浩劫。」
  ②見1959年11月3日《人民日報》。
  ③雷英夫,當時任中央軍委總參謀部作戰部副部長。
  ④毛澤東同周恩來等人的談話記錄,1959年11月3日。
  ⑤這是河北西部太行山一帶的四個水庫。
  ⑥毛澤東同周恩來等談話記錄,1959年11月3日。
  ⑦毛澤東、王稼祥與華東地區各省、市委第一書記談話記錄,1959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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