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呂正操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三九


  巨鹿縣城離日軍控制下的平漢鐵路不過百里,日軍正在依據平漢鐵路向巨鹿城進攻。一二九師認為八路軍打的是遊擊戰,沒有重武器,如果死守巨鹿城定會造成巨大的傷亡,而且在戰略上並沒有多大意義。鹿鐘麟卻執意要一二九師死守。一二九師在巨鹿城堅守了一天一夜,戰鬥進行得非常激烈,為避免過大的傷亡,主動撤退了。鹿鐘麟十分不滿。當時還不理解鹿鐘麟為什麼非要一二九師死守巨鹿不可,後來才知道他的算卦師爺說,鹿鐘麟來河北省不利,大將怕犯地名,河北省有四鹿,巨鹿、束鹿、獲鹿、涿鹿,對鹿鐘麟都不利。他回河北後,撤換民主縣長遭到人民群眾的反對,首先發生在束鹿縣。鹿鐘麟要委派辛集的區長、國民黨員當束鹿縣縣長。

  這個區長在日軍佔據辛集鎮時,當過漢奸維持會長,有惡跡,群眾不許鹿鐘麟換縣長,給頂了回去。鹿鐘麟便認為「束鹿束鹿」,把「鹿」束縛住了。當時獲鹿、涿鹿已經被日本佔領了,所以鹿鐘麟說:「只剩下一個巨鹿了,再叫日本占了去,那我就在河北省無容身之地了。」所以,他逼著一二九師死守巨鹿城。一二九師當然不肯做這種無謂的犧牲,所以鹿鐘麟對一二九師非常不滿。由此可見,鹿鐘麟迷信到了何等程度。後來聽說日軍九路圍攻冀南時,鹿鐘麟被日軍追得人困馬乏,日暮途窮。一天晚上到了清河縣段蘆頭鎮,鹿鐘麟一打聽村名叫「斷鹿頭」,嚇得連連嚷叫,「走!走!趕快離開這個不祥之地。」接著就鑽進了太行山,再也不敢下山。

  張蔭梧早年就讀于保定軍官學校,畢業後去山西閻錫山那裡。軍閥混戰時,奉軍沿平漢鐵路潰退,閻錫山出娘子關截擊,張蔭梧打先鋒,乘勝直克北平,被閻錫山委任為北平市長。張蔭梧是個野心家,歷來高傲自負,他和晉軍將領多有不和,不久即被撤掉北平市長職務。閻錫山、馮玉祥與蔣介石在中原混戰失敗,閻錫山退回山西。張蔭梧回不去了,留在河北,成了失意軍閥,回到了他的家鄉博野縣,打著十七、十八世紀顏習齋、李恕谷學派的旗號,在顏習齋的故里北楊村,辦起了四存中學,是以顏、李學說中存志、存仁、存性、存學這四存而命名。

  他以此為據點,發展私人勢力,企圖東山再起,並以博野、蠡縣、安國、安平等六個縣為地盤,實行「自治」,稱王稱霸,委任縣長,安置爪牙,搜刮民脂民膏。他還接任了天津河北省立民眾教育實驗學校校長,不久將該校遷至博野北楊村與四存中學合併在一起。後來,他又將博野、安國、唐縣、定縣、新樂、安平、深澤等縣的簡易師範合併為聯立師範,也遷入北楊村。「七七」事變後,張蔭梧假借第一戰區委員長保定行營民訓處的名義,以他所辦的四存中學等幾個學校的學生為中、下層骨幹,開始組建河北民軍,企圖騙取民族英雄的稱號。這個名稱的來歷是,明末高陽縣有個民族英雄孫承宗,在河北省成立民軍,堅決抵抗清軍,最後全家被屠殺。高陽縣南關原來有孫承宗的廟宇,東街有他的牌坊。

  平津淪陷後,張蔭梧為了保存生命財產和他培植的勢力,帶著一批四存中學的學生和一部分保衛團武裝,攜家小細軟黃金銀元席捲南逃。順平漢路到磁縣向西進入彭城鎮,南渡漳河,經林縣再沿太行山到達山西陵川縣。他在潰退的路上,假借民訓處奉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命令,收編散兵游勇,並從西安、鄭州、武漢等地招來幾百名流亡學生,編為幹部教導隊,進行訓練,以便擴大河北民軍,張蔭梧任總指揮。他打著抗日的旗號,根本就不抗日,是以抗日為名,擴大他的勢力。

  張蔭梧和鹿鐘麟之間有矛盾,他認為河北省主席輪不到鹿鐘麟的頭上,曾經一氣之下跑到武漢要求見蔣介石。先後三次求見,蔣介石三次拒見。張蔭梧也非常迷信,他在蔣介石那裡碰一次釘子,就算一次卦,批一次八字,抽一次簽,並且把每一次算卦抽籤的內容都記在他的日記上。張蔭梧連著三次求見蔣介石均遭拒絕,非常惱怒,又無可奈何。正要離開武漢,他忽然受到陳誠召見。張蔭梧和陳誠在保定軍官學校是同學。接著又受蔣介石賜見十分鐘。隨後張蔭梧被委任為河北省三青團總幹事長兼任民政廳長。之後,因爭地盤委任縣長和鹿鐘麟的矛盾非常尖銳。

  一九三八年九月底,冀中軍區駐在蠡縣附近。這時,邱立亭以冀察戰區司令長官鹿鐘麟代表的名義,經冀南行署主任楊秀峰(兼統戰部長)介紹,到冀中區黨委黃敬處來見我。邱立亭曾是我在東北講武堂的同學,他對我講,鹿鐘麟派他來與我商談有關冀察戰區統一作戰指揮的問題。我當時對他說,我是晉察冀軍區的冀中軍區司令員,又是八路軍第三縱隊司令員,歸晉察冀軍區聶榮臻司令員指揮,聶司令員說了算,我無權決定。冀察戰區的作戰指揮,必須首先經過晉察冀軍區,否則就不能接受。就這樣,把他頂回去了。

  晚上,邱立亭又到我的住處看我。他先問了我留在冀中的經過,又對我講,蔣介石可以委任我一個軍長,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餉有餉。我對他說,蔣介石是什麼人?張學良大仁大義送蔣介石回去,倒被蔣介石扣起來。直到現在抗戰了,還不放出來。你也是張學良的學生,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我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後來,他竟當著我的面罵起共產黨來了,說共產黨「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等。當時,我一聽就火了,站起來拍著桌子罵道:「混蛋!敢當著我的面罵共產黨,你知道我是什麼人?」說著,將他攆出屋去。

  第二天,我向黃敬、孫志遠同志彙報了邱立亭與我談話的經過。黃敬批評了我,說我不應該罵邱立亭,還要搞統一戰線嘛!他說他的,你不同意就婉言拒絕,送走他了事,何必罵他。

  事後,我請邱立亭吃了一頓飯,就送他回冀南去了。

  十月間,鹿鐘麟又通過楊秀峰找黃敬,要我到南宮與他談判,商談河北省政權「統一」問題。他當時是冀察戰區司令、河北省主席,我那時是冀中行署的主任。鹿鐘麟找我就是要搞所謂「統一政令」。事先,我與黃敬商定了談判原則,即我們冀中行署是受晉察冀邊區政府領導的,不能直接接受河北省政府的政令。如果要統一政令,得經晉察冀邊區政府同意,我們無權決定。

  我去冀南時,正是冀中抗戰的黃金時代,可以自由走來走去。我先乘汽車,後改為騎馬,到了南宮。首先,我在一二九師見到了徐向前同志,就住在他那裡。還見到了劉伯承、朱瑞、宋任窮、楊秀峰等同志,並向他們談了準備與鹿鐘麟談判的方針。

  第二天,鹿鐘麟約我到他的省政府去談判。參加會談的有他省政府的各廳長、秘書長、辦公廳主任等,架勢很大。這些人中我只知道張蔭梧,其他人都不認識。另外,申伯純同志也參加了,當時他在鹿鐘麟的省政府裡工作,每次會談後,他都把鹿鐘麟的反應和對策及時通報給我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