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榮桓傳 | 上頁 下頁


  這一天天氣更熱,山路也更加崎嶇。羅榮桓提著沉重的箱子,一路上不斷地倒手。剛走了十幾裡路,就熱得舌敝唇焦,嗓子裡像是在冒煙。剛剛打了敗仗之後的這種酷暑山地行軍,顯得更加令人燥熱難耐。然而,這比起羅榮桓日後漫長征途上的艱險來說,又只不過是一段小小的序曲罷了。

  下午,在翻一座大山的時候,有兩個農軍士兵跑到羅榮桓跟前,指著他手裡提的箱子說:「先生,我們來幫你扛吧。」羅榮桓搖搖頭說:「不用,我自己可以提。」一個農軍士兵搶上兩步,一面從羅榮桓手裡奪箱子,一面說:「你先生是識文斷字的,哪裡提得動。還是我們幫你扛吧。」羅榮桓看這兩人很面熟,知道是隊伍裡的弟兄,擋不住他們連說帶搶,箱子便被他們拿過去了。

  傍晚,隊伍到達修水縣桃樹港宿營。羅榮桓去找這兩個士兵,但是這兩個傢伙已經逃之夭夭。

  丟了這二三百塊錢,羅榮桓心情非常懊喪。他後來經常提起這件事。一九三七年五月,羅榮桓對他的夫人林月琴說:「那個時候,思想單純得很,以為大家都是來革命的,都是一樣的同志嘛!其實,並不都是來革命,混飯吃的,找出路的,大有人在。那個時候,我們都是『秀才』造反,脫不了書呆子氣。一個知識分子要成為堅定的革命者,不經過一番磨練是不行的。」

  這是羅榮桓的自我解剖。毛澤東對這件事又有不同的評價。在延安時,有一次毛澤東接見林月琴,向林月琴說:老實是羅榮桓一個很大的特點。聽了毛澤東的話,林月琴就講了這件事。毛澤東聽了哈哈大笑。他對林月琴說:「你看,他非常老實,可又很善於總結經驗,他從這件事就悟出了一個真理。因此他對是非、對正確和錯誤鑒別得特別分明。」

  §從秋收起義到文家市集結

  羅榮桓、葉重開等率領農軍繼續東行。第二天清晨,到修水,餘灑度從一團抽調了四五十名老兵作骨幹,將這支農軍編為師部特務連。由原警衛團的排長譚希林任連長,葉重開任副連長。羅榮桓仍沿襲在農軍的職務,任黨代表。

  編隊以後,師部給連裡補充了一些武器。因為槍支少,羅榮桓領到了一口系了紅纓的大刀。當他佩上大刀時,不禁莞爾一笑。去年在上海,侯紹裘曾建議他和張沈川進黃埔軍校,但是被他們婉言謝絕了。想不到過了一年,他這個戴眼鏡的大學生還是當了兵。這難道是偶然的嗎?不,偶然性之中存在著必然性。俗話說,逼上梁山。面對著蔣介石、汪精衛的血腥屠殺,革命者怎能不拿起刀槍?黨的「八七會議」決議和湖北省委關於秋收起義的計劃,正是反映了革命人民的要求,同時也給一切革命者指明了方向:推翻帝國主義、新舊軍閥、地主豪紳的統治,要靠槍桿子。於是,羅榮桓就拿起了武器,而他參加並領導的通城暴動也就匯入了秋收起義的洪流。

  羅榮桓當了兵。但是,部隊裡的一切對於他幾乎都是新的課題。擺在他面前的一個迫切問題是:究竟應當怎樣當好黨代表。他向警衛團的老兵譚希林等請教。過去警衛團只有團裡才有黨代表,譚希林等處於基層,對於如何當好連隊的黨代表,也講不出所以然來。不過,他們還是向羅榮桓介紹了警衛團團長盧德銘的一些優良作風。

  他們告訴羅榮桓,盧團長是從葉挺獨立團出來的,他的作風同其他軍官有明顯的不同。別的團長、營長,一般都有小伙房,吃飯講究四菜一湯。盧團長卻同士兵吃一樣的伙食。號房子時,盧團長總是先盡部隊,團部的住房往往比較差。盧團長從來不帶衛士。有人曾向他建議,出門時帶個把人,一來安全,二來辦個什麼事情也方便一些。可盧團長拒絕了,他說:「你們不都是我帶的人嗎?有什麼事你們難道不幫我辦嗎?我生活在弟兄們中間,只要弟兄們安全了,我個人的安全又有什麼問題呢?」盧團長對部隊講話,經常說:「弟兄們!你們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他平時吃苦在前,享樂在後;戰時衝鋒在前,退卻在後;深得弟兄們的愛戴。

  羅榮桓聽了戰友們的介紹,知道盧德銘指揮部隊,不僅僅是依靠發號施令,更不是依靠打罵,而是依靠自己的模範作用。一切事情他都走在前頭,讓大家照自己的樣子做。所以大家都發自內心地尊重他。羅榮桓便以共產黨員盧德銘為榜樣,成為人民軍隊第一批連黨代表之一,開始了中國人民軍隊首創的連黨代表的實踐。

  與羅榮桓到達修水幾乎同時,全權負責湘贛邊界秋收起義的中共湖南省委前敵委員會書記毛澤東在安源張家灣召集會議,決定以暫編第一師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作為秋收起義的主力。第一團和第三團建制不變,另以安源工人糾察隊及萍鄉等地農民武裝編為第二團。

  按張家灣會議決定的起義計劃,九月九日各路同時開始行動。第一團攻平江,第二團取萍鄉、醴陵,第三團打瀏陽。得手後,向西發展,然後以長沙工農起義為內應,相機奪取長沙。九月八日,盧德銘回到部隊,任起義部隊的總指揮。

  九月九日清晨,師部和第一團以第二營、第三營、第一營和師部的序列出發,十日佔領朱溪,隨即進入湖南平江,準備與當時駐紮在龍門的餘灑度新近收編的夏鬥寅殘部邱國軒團合攻長壽街。

  當羅榮桓、譚希林等率領特務連隨師部到達龍門時,得悉邱部叛變,在金坪向第一團突然襲擊,部隊受到很大損失。

  師部聽到先頭部隊在金坪失利的消息後,命令後續部隊南下,去攻瀏陽。這一帶多崇山峻嶺,這時已過中秋。山區的早晚,雖然有了涼意,可白天仍然非常懊熱。山中草木叢生,蚊子大而多,許多戰士染上了瘧疾。部隊無醫無藥,病號也只好硬撐著行軍。沿途村莊不多,人煙稀少,經常尋不到糧食,只好以南瓜充饑。有一些人吃不了這個苦,經不住失敗的考驗,一路上紛紛開小差。

  羅榮桓走在隊伍的後面負責收容。他除了和大家一樣饑渴勞累之外,還加上眼神不好,看不清崎嶇的山路,走起來高一腳低一腳,不是被石頭碰了腳趾頭,就是崴了腳。但是,他顧不上這些,仍然堅持幫病號、幫掉隊的戰士背槍,鼓勵他們堅持下去。這時,入黨僅僅四個月的羅榮桓儘管已決心革命到底,可是,這一支小小的起義部隊,在強大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究竟要到哪裡落腳,能不能堅持下去,怎樣才能堅持下去,羅榮桓和大家一樣,還心中無數。無論是他的模範作用還是苦口婆心的說服,都未能遏制開小差之風,而這也正是當時包括羅榮桓在內的許多幹部十分焦慮的問題。

  九月十七日,部隊轉移到銅鼓縣排埠和瀏陽縣孫家段一帶,與毛澤東和在東門市受挫的第三團會合。部隊休整了一天,譚希林調往第一團第一營,特務連長由瀏陽縣工會主席朱建勝擔任。因為當時尚未在連隊建立黨代表制度,羅榮桓改任師部參謀,仍隨特務連行動,與朱共同負責指揮特務連。

  九月十九日,部隊到達文家市,與攻瀏陽失利的第二團余部會合。起義部隊原本有五千餘人,僅師部和第一團便有二千多人,三個團先後受挫後,這時還剩下一千餘人。特務連還剩下七八十人,隨師部住進了文家市西頭的裡仁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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