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榮桓傳 | 上頁 下頁


  在學生會的負責人中有一位商科同學彭明晶,是四川安嶽縣人。他在成都讀書時曾受到惲代英的教誨,思想進步。他生性活潑,口才又好,與羅榮桓一靜一動,性格迥然不同,可卻是知心好友。學生會成立後,他們更是形影不離。同學們反映,在哪裡看到彭明晶,就能在哪裡找到羅榮桓。

  學生會成立之後,立即建立了總務、財務、寫作、講演、募捐、演劇等組,開始分頭活動。羅榮桓負責講演和演劇組的工作。他根據每位同學的特長和愛好分派了任務。他白天帶領著講演隊到街頭巷尾散發傳單、小報,演講「青滬慘案」情況,募集救濟金,慰問死難者的家屬……晚上又參加演劇隊的工作。羅榮桓和彭明晶還受青島學聯的委託,分赴北京、上海,向兩市人民報告青島慘案的真相。在整個「五卅」運動期間,羅榮桓全身心地投入了抗日愛國運動,表現了滿腔愛國熱忱和出色的組織工作能力,贏得了同學們的欽佩和尊敬。由於他謙和持重,不露鋒芒,同學們將他比作為建立東漢王朝立了大功,而在諸將論功時每每退避大樹下的馮異,稱他為「大樹將軍」。

  青島人民這場轟轟烈烈的抗日愛國運動,最後被日本帝國主義勾結中國軍閥鎮壓下去了。七月初,膠澳督辦溫樹德秉承張宗昌的旨意,用武力強行解散了「青滬慘案後援會」,到處瘋狂地抓人、殺人。中共青島四方支部書記李慰農和《公民報》記者胡信之等多人被捕。李、胡在獄中通過青島大學附中的一位美術教員通知張沈川和羅榮桓說,敵人幾次審訊都問到了他們,要他們趕快轉移。在這一片白色恐怖之中,由鐵路工會的負責人傅書堂、倫克忠等安排,羅榮桓和張沈川化了裝,到高密農村暫避了一個時期。他們回校得知,李慰農和胡信之已經慘遭張宗昌的殺害。

  這一年的夏天,青島異常悶熱,政治空氣更加沉悶,令人窒息,羅榮桓經常睡不著覺。他經常半夜裡爬起床來,走到走廊上,面對著灰濛濛的大海,任憑海風吹亂自己的頭髮,吹得渾身發涼。

  他經常與同學們探討國家的前途和個人的出路。教育救國、實業救國都試過了,但都沒有走通。看來因為參加「五卅」運動,青島大學本科也進不去了。怎麼辦?他曾想去美國留學。他同好友張沈川、彭明晶談過這個打算,也向家裡寫過信。寒假期間他返回家鄉又向羅國理提及此事。羅國理考慮,一族之中出一個大學生,好比是出了個進士,很不容易。既然兒子已經讀大學了,不如成全他去留學。羅國理準備賣掉部分土地,為羅榮桓籌集路費。但是因為買方乘機壓價,田沒有賣成,羅榮桓沒有實現赴美留學的打算。他返校後仍在反復思索自己應該走的道路,並與同學們進行認真的探討。

  一天,他在寢室裡同陳舉談起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情況,兩人都感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談了一會,雙方都陷入了沉思。羅榮桓在來回踱步,突然,他停下腳步,盯住坐在床上的陳舉,問道:

  「你的人生觀是怎樣的呢?」

  「我的人生觀?」陳舉停頓了一下,然後坦率地說:「我要為人類謀幸福,絕不損人利己。我堅決反對男兒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這句老話。」

  羅榮桓點點頭,又問道:「你打算做些什麼事情呢?」陳舉回答:「我家生活並不富裕,父母節衣縮食讓我讀書。我只想當一個鐵路工程師,為國家多修幾條鐵路,自己的生活也能有保障。我就是這個志願。」

  羅榮桓坐到對面的床上,仔細地聽著陳舉的話,然後又問:「如今軍閥混戰,天下大亂,你這個志願如果落空了怎麼辦?」

  「如果落空了,我還有補救的辦法。」陳舉帶著憧憬的神情說:「我可以去當文學家,用文學作品去喚醒世人,造福人類。這作用可能比當工程師還要大。」

  羅榮桓打破沙鍋問到底:「如果這也實現不了呢?」

  陳舉回答不出,洩氣地說:「那……我就當個失敗的英雄吧,反正不做遺臭萬年的事。」

  羅榮桓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國家政治腐敗,弄不好是要亡國的。到那時候就談不上什麼英雄不英雄了。」

  羅榮桓這麼一說,兩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陳舉反問羅榮桓:

  「那你打算做些什麼事呢?」

  羅榮桓抬起頭,扶一扶眼鏡,懇切地說:「我也想當工程師——當個建築師。我原本以為實業就能救國。可是,隨時隨地都有惡勢力阻礙著,使你的美妙計劃成為泡影。現在看起來,首先要跟惡勢力搏鬥,否則,什麼事也做不成。」

  「太激烈了,太激烈了!」陳舉連連搖頭,「你如果去鬥,身家性命會有危險。我們是讀書來的,不是來闖禍的。」

  羅榮桓淡淡一笑,便不再說話了。

  怎麼同惡勢力搏鬥呢?羅榮桓根據自己這幾年參加愛國運動的經驗,和張沈川、彭明晶等反復探討,認識到依靠少數人不行,要有民眾的大聯合。他看到,自從一九二四年國共合作以來孫中山依靠中國共產黨的幫助,對國民黨進行了改組,使暮氣沉沉的國民黨出現了新的氣象。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孫中山逝世,舉國哀悼,形成一個廣泛的宣傳國民革命的政治運動。羅榮桓由此對政黨問題發生了興趣。一天,他同陳舉就此事進行了討論。

  陳舉持有一些知識分子中常見的清高思想,他說:「我認為還是不參加政黨好。」

  「為什麼?」羅榮桓親切地問道。

  「古今中外,哪一個政黨不是爭權奪利,假公濟私?不參加政黨,還可以安安靜靜地當鐵路工程師。參加了政黨,麻煩就多了。」

  陳舉所說的政黨指的是北洋軍閥豢養的一些政客結成的黨派,諸如自由党、進步黨、政學系之類。陳舉這番話並沒有將改組後的國民黨、更沒有將新興的共產黨包括在內。在當時,國民黨和共產黨都被張宗昌視為洪水猛獸,統稱之曰:「過激黨」,一經查獲就格殺勿論。在這種政治空氣下面,羅榮桓自然還不便挑明這個問題。他微微一笑,啟發道:

  「你對於每一個政黨,都仔細研究過嗎?」

  「沒有,也沒有這個必要。」陳舉頗為理直氣壯地回答。

  羅榮桓輕輕地搖搖頭,說:「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眾人聯合起來,力量就大了。如果能把以往政黨不好的一面改正過來,在對付惡勢力方面還是必要的。」

  「政黨能改正它不好的方面?我不信。總而言之,我是不參與黨爭的。我清心寡欲,超然物外。」

  「你超然物外?如果國勢大亂,妨礙了你當工程師可怎麼辦?」羅榮桓笑眯眯地問道。

  「那,那我就學陶淵明,歸——去——來——兮!」陳舉邊說邊晃動著腦袋。

  羅榮桓看到再爭論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便擺擺手說:「你先不忙作結論,應當仔細研究研究。」

  以往陳舉經常看到羅榮桓和彭明晶、張沈川等左傾同學在一起。他又看到羅榮桓腦後的枕骨長得比較突出。便曾開玩笑地說羅有「反骨」。在這次談話中,他更摸清了羅的思想脈搏,於是走到門口看看門外無人,又走回羅榮桓身邊,俯耳低聲說:「老兄,你啊,就是有反骨!」

  「你這個人!」羅榮桓哈哈一笑,拍拍陳舉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

  羅榮桓是怎麼看的呢?這時,已經實現了國共合作,正在準備進行北伐的革命策源地——廣州,已經象磁石一樣吸引著他。他和同學張沈川商量,準備結業考試結束後,立即去廣州投考中山大學本科。他打算到廣州去親自經受一番革命風雨的洗禮,繼續尋找拯救中國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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