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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調入紅三軍(2)


  對那些被認為「改組派」情節較輕的基層指戰員,不便全殺,即處以開除,逐出紅軍。儘管被開除者發誓忠於革命、勇敢作戰,甚至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卻始終得不到允許,只得灑淚離去。當時四面皆敵,有家不能回,有隊不能歸,走投無路,有的人仍悄悄跟著隊伍後面走,死也要死在紅軍裡;有的人四處逃亡,流浪他鄉;也有少數人投到正跟紅軍對陣的敵新3旅、保安團裡,常在兩軍陣前曆述個人境遇,指名呼降,對我軍士氣影響頗大。

  這樣搞來搞去,「改組派」越抓越多,以至上上下下、軍內軍外無處不有「改組派」。這位夏主席不思反省,相反卻得出一個結論:「改組派」已經完全把持了黨團組織,必須予以解散1在湘鄂西分局會議上,夏曦不顧賀

  龍等同志的堅決反對,強行作出決定:「將地方上、紅3軍中、遊擊隊中各級党的委員、支部幹事會,一律解散,所有共產黨員實行清洗,重新登記。」

  我到軍部工作時,大規模的「肅反」高潮剛剛過去,但「肅反」本身仍未結束,捕人殺人的事時有發生,更為嚴重的是「肅反」擴大化帶來的惡果正在充分顯露出來。

  當時,黨團組織解散了,全軍只剩下四個黨員,即:中央分局書記兼軍委分會主席夏曦、軍長賀龍、軍政治委員關向應、7師師長盧冬生。由於盧冬生最初是黨中央派到賀龍部隊的交通員,黨員關係在上海黨中央機關,夏曦無權取消他的黨籍,但他不是湘鄂西分局成員,有時列席一下會議,沒有表決權,在紅3軍只能算有一半黨員關係。因此紅3軍有「三個半黨員」之說。

  在黨團組織解散的同時,紅三軍的各級政治機關也被撤銷,政治幹部關的關、殺的殺,只剩下關向應的軍政治委員一職,政治工作制度隨之瓦解。這樣,就使紅3軍失去了党的領導核心和政治工作的有力保證。同時由於無線電臺已經丟失,無法與中央取得聯繫,紅3軍在政治上陷入一種盲目迷惘的境地。

  這支紅軍部隊在全盛時期曾達到過3萬之眾,退出洪湖後銳減至9000餘人,重返湘鄂邊的短短幾個月裡又一次大量減員,「肅反」殺掉的,作戰犧牲的,離隊逃亡的,使全軍只剩下3000來人,行軍時從隊頭可以看到隊尾。

  「肅反」擴大化搞得人人自危,軍中充滿恐怖氣象,指戰員情緒低沉,看不到一個笑臉。以往紅軍最拿手的擴紅工作如今也不靈了,指戰員對擴兵的積極性不高,因為介紹了熟人來,出了問題一個倒黴一個受連累,蘇區群眾看到「肅反」搞的那樣凶,也不願來了。過去一直是人比槍多的紅軍出現了槍多於人的怪現象。

  紅3軍縮編為7、9兩師,每師各轄三個團,團以下取消了營的建制,每團只有三四個連,其中還有一個是「自首連」,其成員均是「改組派」「自首」而未殺的營、連、排幹部。行軍時,叫「自首連」抬擔架、背糧食;打仗時,發槍下來,要他們去衝殺;繳到武器彈藥,卻要送給其他連。他們雖然身如囚犯,隨時有被處決的可能,作戰卻特別勇敢,對革命矢志不渝。但是,在「肅反」領導者看來,「反革命分子其所以堅決勇敢的戰鬥,表現對革命的忠貞,正是因為他們企圖更有力地進行反革命活動」。實在是荒謬得很,可悲得很。

  由於內部的「肅反」擴大化和外部的敵軍「圍剿」,紅3軍在湘鄂邊雖然先後佔領鶴峰、桑植縣城,卻不能象以往那樣重整旗鼓,甚至難於立足。

  1933年7月,敵軍相繼攻佔鶴峰縣城和分局、軍部駐地麻水,紅3軍轉至鶴峰、宣恩交界的燒巴岩,在那裡開會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賀龍、關向應率領軍部和9師前往宣恩、咸豐、利川一帶開闢新區,一路由夏曦帶7師留在鶴峰。不久7師也退出鶴峰,湘鄂西蘇區最後一塊根據地從此丟掉了。

  此時此刻的紅3軍已經被搞到了瀕臨毀滅的絕境。

  §逆境中入黨

  7月底,紅3軍軍部率9師踏著崎嶇的山路向宣恩進發。

  我在隊列中張望了一下行軍序列:軍部前後是師長湯福林帶領的9師部隊,緊跟著前衛的是賀龍軍長和關向應政委,他們身後是我和警衛班,我們後邊是特務班,特務班裡押解著幾名「政治犯」,再後邊是所謂軍機關,其實司令部、政治部已經撤消了,只有幾個參謀和一個管理科,管理科成員都是當作「改組派」罷了官的連、營、團幹部。

  我們這支不足2000人的隊伍,在連綿起伏的群山中遊動著。由於暫時擺脫了夏曦的左傾領導,賀關開始在軍部和9師糾正過去的錯誤。

  賀龍從「肅反」一開始就不同意左傾領導人搞的那一套,但他是個黨性極強的人,他從遵從党的領導出發,不願也不能過多地反對中央分局書記、

  軍委分會主席的決定。在「肅反」中他自己的處境也很困難,夏曦曾逼著要他寫什麼「自白書」。當他看到身邊的老戰友、老部下被當作「改組派」一個一個地殺掉了,歷盡艱險積聚起來的革命力量一步一步地被搞垮了,他感到再也不能沉默了,便憤起抗爭。

  賀龍軍長曾對解散黨團組織的人質問道:「解散黨,我不同意。我在舊軍隊時就想參加黨,到南昌暴動後才加入。紅軍是党領導的,怎麼能把黨解散呢?」但仍擋不住夏曦的一意孤行。

  賀龍軍長親自出面擔保,救下了一批批被捆起來準備殺掉的同志,仍擋不住更多的人被殺掉。

  在率領軍部和9師活動的日子裡,賀龍想起党和紅軍的損失就痛心,焦急,苦惱。

  一天行軍路上,他突然犯病,肚子痛得滿地打滾,賀彪、楊雲階醫生來給他看病,我跟警衛班守在他的身邊。

  他傷心地對大家說:「我沒能完成黨交給的鞏固擴大根據地和紅軍的任務,反而失掉了根據地,減弱了紅軍,成了党的罪人。看來我不行了,不能贖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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