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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我不敢違拗父親的意旨,只好遵命辦理了。上午進城,在市區金神父路的勵志社佈置父親住所,下午遷居。

  父親整天處理有關保衛上海的許多問題,時或召集地方人士會商,時或召集黃埔軍校同學訓話,幾無一刻休息。而在每次講話的時候,總是懇切坦白的告訴他們說:「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必須用全力來應付危難。」父親的苦口婆心,他們聽了沒有不感動的。父親最後還對我說:「這幾年來,因為要想國家自由、民族獨立之希望過切,所以用心過急,使人民遭遇到很大的痛苦。」這幾句話,深刻反映了父親悲天憫人的心情。

  二十八日

  父親文告既見報端,父親又親巡上海市街,一般市民暨陸海空軍將土,精神為之振奮。上海之混亂局勢亦稍趨安定。

  §乘風破浪 再接再厲

  五月三日

  李宗仁自上月二十日飛往桂林後,迄末至廣州處理公務。

  當此風雨飄搖,人心浮動,而忠貞之土正力攙危局之時,李宗仁突由桂林致函父親談人事、軍權、財政等「條件」。他要索取已經運到臺灣的庫存黃金,並且要父親不再過問國事,建議最好「早日出國」。父親內心痛楚之余,因李代總統之誤會與猜疑,如此其深,乃函複何院長,請轉達李代總統及中央諸同志。函中首請李代總統立即蒞臨廣州,領導政府。第二、說明政治改革非二三個月短時間所能收效,必須樹德養望,開誠取信,持之以久,行之以恒。第三、說明其本人無複職之意。第四、對於李氏六項要求之前五項,作如左之答覆:

  「(1)總統職權既由李氏行使,則關於軍政、人事,代總統依據憲法有自由調整之權,任何人不能違反。

  「(2)前在職時,為使國家財富免於共黨之劫持,曾下令將國庫所存金銀轉移安全地點;引退之後,未嘗再行與聞。一切出納收支皆依常規進行,財政部及中央銀行簿冊具在,盡可稽考。任何人亦不能無理干涉,妄支分文。

  「(3)美援軍械之存儲及分配,為國防部之職責。引退之後,無權過問,簿冊羅列,亦可查核。至於槍械由台適回,此乃政府之權限,應由政府自行處理。

  「(4)國家軍隊由國防部指揮調遣,凡違反命令者應受國法之懲處,皆為當然之事。

  「(5)非常委員會之設立,為四月二十二日杭州會談所決定。當時李代總統曾經參與,且共同商討其大綱,迄未表示反對之意。令李既欲打銷原議,彼自可請中常會覆議。惟民主政治為政黨政治,黨員對党負有遵守決議之責任,党對黨員之政治主張有約束之權利,此為政黨政治之常軌,與訓政時期以黨禦政者,自不可混為一談。」

  最後,父親對李代總統請其出國一事,答覆如左:

  「若謂中不復職即應出國,殊有重加商榷之必要。中許身革命四十餘年,始終一貫為中國之獨立自由而奮鬥。只要中國尚有一片自由之領土,保持獨立之主權,不信中竟無立足之地。

  「在溪時,曾對禮卿兄言:『前次他們要我下野,我自可下野,現在若複迫我出國亡命,我不能忍受此悲慘之境遇。』今日所懷,仍複如此。

  「且在過去,彼等主和,乃指我妨礙和平,要求下野。今日和談失敗,又賈我以牽制政府之罪,強我出國,並賦我以對外求援之責。如果將來外援不至,中又將負妨害外交,牽制政府之咎。國內既不許立足,國外亦無法容身。中為民主國家之自由國民,不意國尚未亡,而置身無所,至於此極!

  「中自引退以來,政治責任已告解除,而對革命責任仍自覺其無可逃避,故德鄰兄凡有垂詢,無不竭誠以答。但決不放有任何逾越分際、干涉政治之行動。

  「今日國難益急,而德鄰兄對中隔膜至此,誠非始料之所及。而過去之協助政府者,已被認為牽制政府。故中惟有遁世遠引,對於政治一切不復聞問。」

  五日

  昨日杭州失陷。今日李宗仁致函美國杜魯門總統,表示彼將迎合美國對華政策之改變,並公然指摘我政府未能善為運用美援之不當。彼身為代總統,而向外作此個人乞憐之表示,誠不知其置身何所矣!

  上午冒大雨往招商局,為父準備出發的輪船。

  六日

  上午,奉父命訪顏惠慶先生于中山醫院。下午五時,,隨父登江靜輪,夜宿船上。

  立法院本日在廣州復會。

  七日

  早晨六時,江靜輪由上海復興島啟碇。船出吳湘口外,我才起身。太陽高照大海,顯現著美麗而雄偉的最景。國事不堪設想,只有向夭禱告,保護我父的安全和健康。

  父親很痛楚地在本日的日記中記道:「今日的仇敵,是堅強、惡毒、兇險的共黨,我們用什麼方法來對付敵人呢?只有以新的精神、新的力量、新的生命來迎接新的時代,奠定新的基礎。我舊的創痕還末愈,新的創痕又深了。我眼看到中華民族的危亡,怎能不揮淚前進?前進的一條路,誰都知道是困難的;但是不必害怕,這一條革命大路,已由先烈用他們的血來鋪平了。我們今天要前進,莫退,莫退,前進!今天黑暗重重,危險艱若,但我憑著一線光明的希望,及我對總理的忠貞,我一定要不屈不撓地奮鬥下去。」

  這樣,如大海中的孤舟,四顧茫然,又如在漫漫的長夜裡,一燈微照。父親鼓著最大的勇氣,乘風破浪,向一線光明有前途邁進。

  九日

  七時半,輪船安抵大穿山口外之大榭山,暫停於北渡燈塔附近。侍父乘汽艇至南渡西洋之關帝亭登陸。步行裡許,到後沙城之後山,隙望形勢,再登東北城角視察,大榭與穿山周圍形勢了如指掌。旋入龍睡宮稍憩,和尚招待殷勤。庵前有後二宅,風景不俗。複徒步至穿山碼頭,未入市街,即登艇還江靜輪啟達到。一時至瀝港,乘艇至南碼頭,三時登岸。經街中,到天后宮視察,旋至北碼頭登艇還船。稍駛至岑冊,即岑港。時已六時,未複航行。時落日熔金,水鷗上下,江帆歷歷,儼如一幅美麗之畫圖。

  十日

  天睛風暖,瀝港一帶,山脈秀健可愛,惜樹木甚少耳。岑港為一長堤,居民數百家,多以採石為業,聞其地石質頗佳也。因靠岸不便,且非要地,故父親末登岸視察。七時半,由岑港啟碇,沿途眺望金塘、背山之形勢及風景,更覺可愛。願他日有暇,能再深入金塘村,一游雪竇寺別院也。船經金塘山北端盡頭,海平如鏡,心神恰逸。亂世敗時,父親尚能自得若此,豈非上帝賜予以復興之朕兆乎?十一時前,到東沙角,住戶約四千餘家。其地北連西沙角,有內港,適於漁船避風,岱山之重要魚場也。十二時船到南浦,居民不過二百家;西北有搖星浦,為岱山鹽產之中心,有鹽戶三萬餘家。岱山者,定海縣富庶之區也。船行京沙角、倒鬥嶴(地圖為「島鬥嶴」)間,父親曾參觀漁船張網捕魚實況,亦一樂也。下午到倒鬥嶴,乃衡山之魚市場;其富庶不如岱山,但亦非貧瘠不毛之地可比。

  五時後,船到普陀,未登陸,即在船上視察形勢。晚餐畢,設計明日行程,並念舊地重遊,必更覺有趣。父親獨坐舷頭,澄懷伴月,大有「月光如水水朝天」之情景。十時就寢。

  魏德邁將軍致函父親,對中美關係有所陳述。父親因對美國援華態度,曾作如下的估計與評判:

  「美國會已發動調查美對華政策運動,其國務院內親共份子無論如何設計阻止援華,惡意中傷,顛倒是非之舉動,只要忍耐持久,終有一日水落石出,虛實大白於天下,決不至沉冤莫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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