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紀實 > 蔣經國自述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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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之後,有一個老女工上臺說話:「天下人誰不願吃好東西?難願餓肚?難道我不想吃肉、吃魚嗎?外國人說:『俄國比從前貧了,人民生活比過去苦了。』我們不否認自己的生活比從前苦,但是國家並不比過去窮。我們現在並不是沒有麵包、魚肉、牛油,而將這許多食品運到外國去換工廠機件了。倘使現在我們無限的消費,那末國家一定不會強起來,明日要被敵人消滅,難道我們人民的血白流了嗎?我的二個兒子都在戰場上死了。「我們是為了明日的快樂而吃苦,在我們的苦中含有甜味。倘使你住的是草屋,要想造一所磚屋,那末平時就不能不吃苦。倘使每日將一日款用完,那末終不會有磚屋住,同時明天發大風的時候,你的茅屋就要被風吹倒……。」 (這位老女工的講演,深深的印在我的腦中,使我終身不忘。)散會之後,我和廠長共同步行出廠。他對我說:「今天事情非常忙,連吃飯都忘記了,愈忙愈有趣。」他約我到一個飯堂去吃飯。第一盆是鹽湯,第二盒是洋芋艿。麵包是要吃飯人自己帶的,我今天沒有領到麵包,新可夫從他的皮包中拿出一塊黑麵包來,這是他一日的食糧,他將一半麵包分給我吃,覺得滋味很好。 吃完飯已經七點五十分了。與新可夫別後,趕快走到工業夜校去,本來可以乘一站電車,但是要化一毛錢,所以跑去。 跑到學校已經八點鐘了。今天第一課是數學,第二課是化學。 由夜校回到寄宿所,已經十二點鐘了。 以勞工的生活,作自己的鍛煉。沒有經過勞動生活的,是很難瞭解社會的構造,勞動的價值,和人民的痛苦。 §石可夫農村 (一九三二年十月二十日) 昨日接到莫斯科來電,要我速即回去。農村中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家表示一種不滿意的態度。昨日我召集了集體農莊管理委員會,討論三個問題:一、討論三個農戶要求加入集體農莊的聲明書,二、決定冬耕計劃,三、組織慶祝革命節籌備會。 在討論的時候,到會的委員都不十分積極。我就問他們:「你們為什麼這樣不積極?」開始沒有一個人回答。後來有一個老農夫斯客洛平起來說:「我們因為不願你回到莫斯科去!」 這位老農夫過去是村中頑固派的領導者,在農民群眾中極有影響。當我剛到村中的時候,他非常恨我,他曾對我說:「你們是只知道吃麵包,而不能作工的人。」後來我和他們共同耕田,這位農夫又問我說:「耕田要比吃麵包難吧?」後來我漸漸設法和這位農民接近,我知道要有群眾的信仰,必須先和他們的領袖接近,要在群眾中發生影響,必須先影響他們的領袖,所以我開始盡力的向斯客洛平作宣傳。結果他由恨我而轉為親我,同時漸漸同意我的政治主張。於是我在村中的工作,就便當得多了。而今天當我要離開農村的時候,他很誠實的說不願我離開他們。想到這裡,使我發生極深刻的感想。 我當時生過一次病,雖獲痊癒,但精神尚未恢復,所以開會之後,覺得非常疲倦。散會之後,到會的人都送我到家,我所住的是一所草屋,住在這裡已經快一年了。我進門的時候,看見這所草屋的老主人沙弗牙在那裡哭,在一張三月腳的木桌上,放著一瓶牛乳、二個雞蛋、三塊黑麵包和一碗紅茶。我在這個木桌上所吃的不過洋芋艿、黑麵包、鹽三種食品。農村中雖有雞蛋、牛乳。但是他們都要賣給合作社,預備將賣得的錢去作購買機器之用。今天在桌上忽然看見牛乳與雞蛋,我就對沙弗牙說:「請你把雞蛋、牛乳藏起來;明天送到合作社去。農民大會既然議決:每農戶都要將所有的牛乳、雞蛋賣交合作社,那麼為什麼我可以吃呢?」她哭著對我說:「你明天要走了……。」我自己將雞蛋和牛乳藏入廚中,開始來吃黑麵包和紅茶。這是我每日吃的便飯。不過今天的茶帶有甜味,這亦是第一次。我又問沙弗牙說:「親愛的沙弗牙!這茶裡的白糖,你從什麼地方拿來的?」她說:「你不要再問了,我只有這樣一塊白糖,……。」我看沙弗牙心中更不痛快,我就安慰他說:「我很快就回來的!」我說了亦有點傷心,含著淚到自己的房間中去了。我的房間是由幾十塊木板搭成的,在牛間的旁邊。我的床是由四塊板二張木凳擱成的。在這張床上睡亦將一年了,明天要和它告別了! 昨晚很久不能入睡,今晨三點鐘就醒來了,回憶起在石可夫農村中一年的生活情形。一年之前,我要求到農村中去考察,後來經過莫斯科黨政機關的介紹,我就到了石可夫農村。此時是蘇聯政府推行集體農莊政策的時候,村中和城市同伴的缺乏糧食和日用品,如魚,肉、糖、肥皂、牙粉、鞋、襪等物。石可夫,在莫斯科區內,算是最落後的一個農村。一般農民是毫無智識的,不講道理的。我初到的時候,因為我是外國人,沒有一家肯借床鋪給我睡。第一夜我就睡在一個教堂的車房裡。 我到農村中去的目的,是為增加自己對社會的認識,抱定了非達目的不可的主張,所以不感困苦,決定以忍耐來戰勝環境。 第二天,一早起就到農場去。農民講許多話來譏笑我。可是我還是很客氣地對他們說:「早安!」後來有個老農民對我說:「你應該與我們共同耕田!」我說:「好!」他們就給了我一隻馬及其他的農具。我就和他們共同耕田(冬耕)。開始我以為耕田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可是後來感覺到並不十分困難,惟須多用體力罷了。最不容易的是轉彎,開始沒有習慣,常常在轉彎處留下一塊小空田。農民發現之後,叫我非重耕一次不可。 這天亦沒有回到飯店去吃中飯,一直耕到晚上,身體感覺到疲倦極了。回到教堂車房中,差不多渾身疼痛,稍微吃了一點東西,就倒頭睡著。睡到半夜,有一個人來叫醒我:「朋友!這不是睡覺的地方!到我的草屋裡去睡罷!」伊是一位慈愛的老農婦,名叫沙弗牙,年已六十八歲了。當時我非常感謝,可是又有口些怕,所以回答她說:「十分感謝我慈愛的老朋友!不過我今天很疲倦了,明天我來!」伊又對我說:「你用不著伯我,在這兒睡覺,是要生病的!我住的雖是草屋,可是要比這裡好得多,一同去吧!」我想到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不過三十盧布,兩身襯衣褲,幾本書籍,別無長物,所以找就答應與她同行。到了她家,她已經預備好了床鋪,請我吃了一些東西,我就睡了。那個時候,更覺得全身酸痛。睡了不到四點鐘,天已發亮,我就起床到農場去。「好早呀!耕田要比吃麵包難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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