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紀實 > 蔣經國自述 | 上頁 下頁


  回到我們自己的休養所,已經是下午六時了。吃了晚飯之後,本來有遊藝晚會,可是我覺得太熱鬧,所以不願去參加,我約了一個朋友到後面山上去散步。在月下步行,非常愉快。

  我那朋友的姓名是尼格拉·未客塔而夫,他是哲學教授。

  只有一隻左手。我們相識已經有二年了,但是我至今還不知道他為什麼只有一隻手。今天共同散步,他開始講自己的歷史。

  「我是猶太人,生在烏克蘭。有二個哥哥一個妹妹。父親是皮鞋匠,大哥本來是在五金工廠中作工的,二哥是木匠。我在小學畢業後,因為沒有錢,再不能繼續讀書,就在農村中替一個富農牧牛羊。十月革命後,我的二個哥哥都加入共產黨。大哥在工廠中組織了一隊赤衛軍。後來我們的城市被白軍佔領,大哥就在城中組織秘密革命機關,準備武裝暴動,結果機關被破壞,二個哥哥皆被捕,後來又拘捕我全家,不但判決二個哥哥死刑,並且要殺我父母。當他們就刑的時候,把我和妹妹亦解到刑場,強迫我親眼看父母、哥哥就刑。你想這是多麼殘酷的行為?我們看了之後,差不多發瘋了。但是我咬緊牙齒,決心為哥哥、父母報仇。過了六天,我和妹妹逃出城外,打聽紅軍所在的地方。這時候我已有二十一歲了,我的妹妹才十五歲。後來將紅軍部隊找到了,我們將自己的歷史講明之後,紅軍官長就留我們在軍隊中服務。我被編入偵探隊,妹妹被編入洗衣隊。我曾經作過好幾次極危險的偵探工作。後來我們城市被紅軍佔領,我就隨紅軍入城,可是不到五天,白軍又向我們進攻,結果城又落於敵人左手。紅軍退後,決定留我在城中做秘密工作。有一次我們正在開秘密會議的時候,忽然房屋受憲兵包圍,我們都被捕。白軍軍事法庭判決先斬我們手足,然後再割我們的耳鼻。我們被捕的共有七人,五個人的手足都已斬斷,當斬我右手的時候,忽聞城外炮響,有一人大聲高呼:『紅軍已進城了!』刑場上的白軍逃得一個都不留,不到十分鐘,我們的軍隊已到了我們所在的地方,將我們送入醫院,我的一手雙足幸得保留。最可憐的是在我們前受刑的五個同志,他們的苦痛,可想而知了。過了幾天他們都先後死亡了。我出醫院之後,在政治部工作。國內戰爭結束後,我們政府在莫斯科設立了一個紅色教授研究院,我就被派送入這個學校,在學校中研究了五年哲學,畢業後就在各學校擔任教員工作。我從前是牧牛郎,而今是哲學教授。人家都批評我們俄國共產黨員太不愛人,其實我們的一切行動都是出於愛人。我們所愛的是大多數的貧苦人民,因為我們愛他們,所以要救他們。今日的世界是不平等的世界,根本談不到愛全民。倘使資本家是愛惜工人,那末為什麼要用各種方法來到削工人,加重工人的痛苦?就是我們想愛資本家,而資本家偏偏不愛你,那有什麼辦法呢?所以要達到真正的平等、自由,只有用革命武力的手段來反對壓迫階級的殘酷行動,還有人批評我們在革命時期中,破壞得太厲害了。他們不知道破壞就是創造之母。倘使你生了一個大瘡,不開刀,不受痛苦,是始終醫不好的,社會亦是如此……。」

  一面散步看月,一面談心,很快的過去了二小時。海邊的氣候在日間非常熱,可是一到晚間,就很寒冷。我們所穿的都是單布衫,覺得全身發冷。所以就很快的跑回休養所。遊藝晚會亦已經完結了。我覺得未客塔而夫的歷史很有價值。尤其是他所說的:「過去我是牧牛郎,今天我是哲學教授。」這二句話是很有意義的。過去了四天,還有二十天可以在此休養。

  §參觀團

  (一九三〇年六月二十一日)

  在莫斯科醫院已經住了九天了,前天開始第一次自己吃東西,昨天開始第一次自己洗臉,今天第一次起床。我的病大概快痊癒了。據醫生說,我進醫院的頭三天,根本不省人事,溫度常在三十八度與三十九度半之間。由此可以推想我病勢的嚴重。

  在病中覺得格外憂悶。我進醫院之後,只有三個俄國朋友常來看我,可是沒有一個中國人來看我過,心中覺得更不愉快。有好幾個中國人,口頭上說得和我非常親熱,而今日病重如此,沒有一個來看我。大概他們以為我一定要死了。唉!倘使我在這裡死了,不知道有沒有人來送我出葬?

  我這次剛同參觀團回莫斯科的第一天就生病了。病大概是在路上得的。我們所參觀的地方,是外高加索及烏克蘭。我看見許多新工廠、新農場和新電站。在唐河旁洛斯脫夫城的附近,看見了歐洲最大的國家農場,它所種的田地,有一千二百俄畝的面積。一切都是用機器來種田。有一種新的機器(康母彭引)同時可作割麥磨麥二種動作。因為這裡耕種面積之廣大,工人之眾多,所以每日用飛機送信發報。工人所住的,都是小洋房。每晨去上工,都是用汽車裝送。農場中有俱樂部、電影場、醫院、學校、公園種種設備。一個年老的工人對我說:「我的祖父、父親和我自己,過去都是農奴。我的父親是被田主打死的。我的哥哥是餓死的。我是母親在田野中作苦工時產生的。我的大兒子,因為不聽田主的話,被他們打死。這是過去的苦生活。可是現在呢?國家給了我們一所新的小洋房,我的妻子在醫院中看護病人。我的大女兒在莫斯科農業大學三年級讀書。我的小女兒去年在醫科中學畢業,現在在白古城中央醫院作醫生。這都是我們流血的結果。」

  在洛司脫夫城,我們參觀了一個農業機器製造廠。工人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可是機器都是最新式的德國機器。他們說:」許多機器,都是我們因為要國家工業化,要國家堅強,用我們勞苦的血汗換來的。這些製造農業工具的機器,就是創造我們人民幸福的東西。」

  在既非利司附近,參觀了一個偉大的水力電站。他們為了利用山水,在那裡開了七公里長的山洞。在利尼根參觀了一個大紡織廠。那裡雖本是出棉花的地方,可是從前的棉花,都是運到外國去的。現在這出產棉花最多的地方自己有了紡織廠。其中作工的,都是當地的婦女。有一個女士對我說:「我們從前,丈夫都不能自己選擇。現在我們不但可以自由婚姻,同時還可以自由選擇職業。」

  在部而石母俯近,參觀了二個設備非常精美的休養所和養病所。從前這裡所住的都是貴族、田主。現在都是勞工、農民和學生。其中大多數還是自己不出錢,而由職工會派送的。

  在那個地方的附近,我與斯大林的母親談了幾句話。她對我說:「父親一定是愛子女的,子女亦應當愛父母。不愛父母的人,無論如何,不能使人敬佩。我的兒子,雖然為國家大事很忙,可是還是常常來此地看望我。」

  我們從高加索到烏克蘭,參觀達熱伯落的大電站,其建築規模,宏大異常。

  總之,這次參觀中所得的感想非常多,以上幾點,不過是自己認為最有價值的,所以記之於日記中。寫得雖然不多,但是已經感覺得非常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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