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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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剛: 你我淡漠已三載,看來我不是一個好妻子,可我又無法改變我自己。我想,與其你我相互羈絆,不如各個還其自由。社會日趨開明,你不必背上「休妻」的重負。你我都還很年輕,今後的日子還很長呢。離開了我,你會幸福的。 我只是希望你永遠永遠是我的好表哥。 你的不賢良的妻: 懋李 第二天,唐英剛自盡了。 他死得很平靜。穿戴著八年前結婚的那套黑華絲葛長袍馬褂,腳上一雙簇新的千層底黑布鞋。他直直地躺在床上,黑髮梳理得一絲不亂,臉上沒有一絲痛苦掙扎過的表情,看起來比他活著時還顯得瀟灑些!他心愛的那支綴流蘇的洞簫橫放心窩,似乎直到死前的瞬間,才感悟出洞簫應橫放,人生應快樂些。他怎麼死的?不得而知。唐家婆婆發現他左手指須臾不離的結婚戒指沒有了,心裡猜測是吞金而歿吧。 沒有遺書。只是桌上有首他抄錄的李白的《長幹行》,墨蹟鮮潤,並未錄完,有老先生吟罷:「呀,篡改過也。 「妹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哥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佑營街,兩小無嫌猜。 十五為君婦,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 佑營街是懋李娘家的大屋所在,詩當是為妻所錄了。 老先生來了興致,搖頭晃腦:「常存抱柱信,其中有一典故也。古代有名尾生者,與他的情人相約在橋下相會,可那女子久久不來,潮水卻漲了起來,尾生不肯失信離開,為堅守約會地,不被潮水沖走,就抱著橋柱不放而被淹死。嗚呼!尾生者,忠於以身殉情的一介烈夫也。噫籲,悲哉偉哉!」 一時竟沖淡了悲痛氣象,眾親友街坊伸長了頸脖洗耳恭聽、津津有味。 「是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一個女子掙脫攙扶她的人,瘋狂地撲向僵硬的唐君,搖撼、呐喊,卻無淚可淌,她向天地向人們吼出她就是「劊子手」。 還能是誰呢?她本以為用率真用坦誠能打碎心囚衝破網籠,可他用「死」回答了她!一切都無法彌補了! 驚愕的眾人醒悟過來,不約而同將異樣的目光投向她——這麼說她也是那久久不來的失信女子,要不筷子巷哪來「尾生抱柱」的慘劇? 「與你有什麼干係呢?女崽,這是命!命中註定!哪個也奈何不得。你是我嫡親的好女崽呵——」她的婆母強忍悲痛拖起了她。婆母當著眾親友街坊為她開脫洗刷,還其清白。 她這才痛哭流涕,可淚水絲毫沖刷不了內心牢固沉重到永恆的罪孽感。 他沒有錯,錯全在她。 他是為她而死的。他以死,解脫了對她的羈絆,終結了他自身的痛苦。 他愛她,刻骨銘心,愛到能為她死去。 她不愛他!而他的死竟成了她與他之間的永恆的鎖鏈! 其實,用死來表示對一個人的愛,怕是對被愛者最殘酷的報復和懲罰吧。可是,誰也沒這麼想過,人們總是比較地同情弱者,何況弱者已成死者! 她躺了整整一個月,在子規「不如歸去」的啼叫聲中,她幾乎跟隨夫君赴黃泉。一個月後,瘦弱得脫了人形的她又強撐著去法院上班。既然還活著,就得活下去。她柔弱的肩頭擔起奉老扶孤的職責,而且那獨立、進取、探索的罪孽的激情又燃燒於胴體中,不屈不撓對人生充滿了新的憧憬。 人,其實很賤旺,也很健忘。 柔韌如蒲葦的女人,怕就更賤旺更健忘些。 紅寶石戒指須臾不離箍在左手無名指上,綴著流蘇的洞簫斜掛在她的帳內,她告誡自己囚禁自己,然而,子規再啼時,她分明聽出那是歡快的「布穀——布穀」,而不像淒婉的「不如歸去」。或許人生就是這樣,終點又回到起點,循環往復乃至無窮?。 唐英剛去世後,懋李改名叫亞若。亞若和懋李卻無法割裂。 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往事如煙。 懋李拽著亞若,歸去——歸去—— 贛江黃、修水青,黃是黃青是青,「涇渭分明」卻交匯東流鄱陽湖。吳城鎮濱臨交匯處,自古以來是水上交通要衝,兵家爭奪之地,又是繁華商埠所在。有道是「裝不完的吳城、卸不盡的漢口」,全省的米穀、木柴都彙聚到這裡,只見富家石雕大屋毗連,街衢商市繁茂,從未回過老家的懋李和亞若歸來了。 太平天國烽煙中,一對浙江籍的年輕夫婦參加了太平軍來到吳城,不幸病逝,留下一孤兒,吳城鎮章家村一戶人家收養下來,改去原姓黃,取名章伯昌。章伯昌長大後駕一葉扁舟往來城鎮間做小買賣,娶妻陶氏,生子章甫。清朝末年,章甫縣試、府試省試皆獨佔鰲頭,轟動吳城鎮,稱之「小三元」,以後章甫改名貢濤,攜妻周錦華離了吳城出外做官謀事,他們的兒女竟都未回過老家。 懋李和亞若回來了。不忙尋覓故里,卻急急登上了鎮東高阜上的望夫亭。據說朱元璋與陳友諒大戰鄱陽湖時,陳妻與友諒相約,若勝,旗懸船首,若敗,旗墜船尾。陳妻登上此亭翹首遠望,果見旗墜,傷心至極,從亭上墜入滔滔白浪之中。這亭就叫望夫亭了。懋李和亞若相拽攀上了又高又陡的望夫亭,白浪滔天,何有夫影?頃刻間,熊熊大火燃于水天燃于吳城數不清的頭顱沸滾於火海之間,懋李猛地拽著亞若,撲通墜入火海—— 「啊——」亞若大叫一聲,突地坐起!原來噩夢一場,周身冷汗淋漓,一個寒噤,卻見兒子大衍立在蛋青色的晨曦中,又做夢? 「大衍,是你?」她顫聲問。 她清楚地看見了兒子雙唇作合口韻,那該是「姆媽——」 可她清楚地聽見了兒子怯怯地喊聲:「三姨——」 淚水簌簌而下,她一把摟過兒子,放聲慟哭:「崽!你是我親崽呵!崽……你恨媽吧,媽沒有辦法呵……」 似懂非懂的兒子默默流著眼淚,他牢牢記住祖母的叮嚀,不再喊媽,但他緊緊貼著母親冷濕的起伏的哺育過他的胸脯上,只願永遠不要分開。幾十年後,這一幕仍刻骨銘心地震撼他,那時的他如何理解得了母親難言的苦衷呢? 門外,一個中年男子似在等大衍,半晌,他那雙原本就大的眼睛瞪成銅鈴一般,像鴻門宴中的樊噲「目毗盡裂」,把端碗熱面前來的章老太太嚇了一跳:「你?」 誰能相信呢?這是他與她第一次正式的像模像樣的幽會。 灰沉沉色調的梅雨天,似霧非霧非雨是雨迷漫的雨網中,秧苗青青的無際平疇,山野開得爛漫的杜鵑,路旁綠得凝重的垂柳和已顯憔悴的野桃就分外系人情思了。 有車悄悄地將她送至這株野桃下便遁去。已過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光景,只見樹下落紅無數,「流水桃花春自閑」的韻味,於是神秘詭譎的等待中就沁進了傷感。 古城實在太小。眼睛和舌頭的密集度分外高,什麼都難以遮掩,捕風捉影也能成為「花邊文學」,他與她得分外小心,別出心裁的他竟想出化裝約會!約會便透出浪漫氣息。 她打扮成贛南農婦的模樣,蠟染上機布斜襟褂子外還系了條綴著小銀鈴的裙,挽著同樣花色的包袱,撐著大紅油紙傘,像煞回娘家的小媳婦。可腳上一雙頗精巧帶跟兒的雨鞋,就將一切舞臺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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