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
回到住處的章亞若失魂落魄,她的心被掏走了。一直等她歸的桂昌德用毛巾幫她拭幹頭髮,關切地跟她咬耳朵,問這問那,可她一個字也答不出。她歉疚於他,她不能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終於,她又沖了出去,等桂昌德手忙腳亂拿雨傘追上她時,她才說:「我去去就來,我放心不下。」 她真叫人放心不下呢。桂昌德被攪得稀裡糊塗,這瘋狂的不吉祥的冬雷雨啊。 水淋淋的蔣經國不理睬要他換衣的勤務員,就這麼水淋淋地往木椅上一坐,順手拿過桌上一瓶本地燒酒,也不用杯,對著瓶口咕嚕嚕往喉嚨裡灌,誰能阻止他呢? 「蔣專員——」她的纖纖玉指抓住了酒瓶。 他狠狠地斜乜著她,卻也順從地放下了酒瓶。她畢竟記掛他唄。 她不看他,拿了幹毛巾遞給他,他不接,她只有在太歲頭上動土,幫他揩淨發上額上的雨水,又侍候著他換了幹衣服。他這才褪去滿臉的溫慍,滿心是男人的驕傲與滿足。響響地打了個酒嗝。 她憂悒地皺起眉頭:「別這樣酗酒了,會傷身體的。」 「嗯。」他很聽話地點點頭,眼中又恢復了溫情,算是聽從了她的第一項指令。俄頃,他的眼中掠過一絲淒迷:「唉,我曾在阿爾泰金礦工作過半年,那地方真冷啊,為了抵禦零下三十度的嚴寒,我的工錢幾乎都換了酒喝,一天要喝一公升烈性的俄國的伏爾加酒,喝醉了,便在夢中回到了祖國回到了家鄉……」他立起身,打開床邊的箱櫃,抱出一摞線裝的藍色封面的本子來,封面上貼著白紙黑字的題簽:「日記」。 「亞若,你都拿去看吧,你會瞭解我的過去,也會瞭解現在的我」 她傻眼了。她曾在《新贛南》上看過他在蘇聯時的一篇日記《石可夫農莊》,是流著淚讀完的。可全給她看?她有這個權力和必要嗎? 「亞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是一個自輕的女子,你在苦苦地尋找和追求著,我讀你的求職信時,就聽見了你的心聲。我喜歡你,你叫我不能自持。我不會踐踏你的自尊和獨立的人格。亞若,我會等待。相信會在等待中想出妥善的辦法。我想,如果你願意,我第一步就是想帶你去見我的母親——我想,母親一定會喜歡你!會看重你!」 她怦然心碎,淚流滿面!他想得很周詳很久遠,小心地避開橫亙在她與他之間的「他的夫人」。這麼說,他是「蓄謀已久」,並不是猝然迸發的一時衝動? 冬雷隆隆。俗話說:雷打冬,十個牛欄九個空。冬雷中播種的愛,會是什麼樣的收穫呢? 她並不感到幸福。獨立是什麼?理想是什麼?人,離不開地球;女人,離得開男人嗎?她或許遲早要被這個男子征服,是命運?是緣分?是福是禍?天上的雲,心氣再高,也要變成雨落回地裡。 誰知曉她內心的淒黯呢? 「報告專員——」公署秘書小楊氣急敗壞闖了進來:「溪口、溪口來了急電!」 「什麼?!」蔣經國一把奪過電文。 五雷轟頂。天崩地陷。 「溪口遭炸,汝母罹難。速歸。」 母愛是世上最純真最無私的愛。 對於父愛殘缺的他來說,母愛中摻雜進太多的女性的不幸和痛苦,珍貴的母愛便與沉重的心債交融,他對母親就懷著近乎偏執的虔誠和至孝。 突如其來的母親的死,給他的打擊是致命的,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河口渡口,朔風呼嘯、信江嗚咽。一彎上弦月淒迷東天,七八顆寒星寥落。黑魆魆的九獅山威嚴寂靜,隔岸的河口古鎮卻萬家燈火、管弦笙歌不絕於耳。水運便捷、商賈雲集的河埠,尚未受到戰火的熏燎,便依舊流瀉出繁華與太平。 遍體塵土黑色難辨的庇爾克轎車喘息著上了渡船。朝辭贛州深夜至此,只在溫泉督練處補充夠戰時貴如血的汽油,蔣經國一行稍事休整就又連夜趕路。車內,毛甯邵熄了火雙手也不敢離方向盤,到溪口還有一半的路要趕呢。後座,蔣方良擁著一對兒女已迷糊入睡,每小時五十碼的速度爬山沖坡,顛簸折騰了一天,誰的骨頭架沒散呢? 蔣經國卻硬撐著立在船頭,警衛提心吊膽挨著他,生怕這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不言語的主子腿一軟栽到江裡。 五、六個船工破衣赤腳,右肩抵著粗碩光滑的撐篙,身子彎成一張弓,一步一步,前行,收住、倒退、前行……船便一點一點離了河灘,船身一晃,警衛疾扶住蔣經國,他卻一個激靈,挺起了胸脯:「行!再難,也得行……」 開了口,就好,就會從窒息的悲痛中解脫出來。警衛忙說:「專員,船頭風大大。」 他索性將上衣扣子全解開,雙手叉腰:「你看,我穿著火龍袍呢。」 似又恢復了幽默詼諧,警衛識趣地湊近:「喲,一件破舊的土布棉背心啊。」 蔣經國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這是我今生今世的無價之寶。十八年前母親親手為我縫製,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這件棉背心伴著我在遙遠的北國整整十二年,不但暖了我的身,更溫了我的心……這不是土布和棉花,是母親的心……」兩行淚水潸然而下,他掩面啜泣不止。 為什麼好人總要受盡磨難?從記事時起,母親便與觀音、經堂、香火、佛珠連在一起。母親跟祖母一樣虔誠事佛,慈悲為懷,積德修善,從不責駡下人,從不抗爭命運,萬事一個「忍」字。母親禱告神靈保佑兒子,也禱告神靈,願以身代禍,求得遺棄她的丈夫的平安!每逢農曆初一、十五,就有江口白雀寺的當家靜悟、雪竇寺的方丈大勝、靜培前來做客誦經,平靜幽清的豐鎬房便平添了幾分廟堂的熱鬧。母親常年吃素,卻親自下廚做他喜歡吃的青,寧波味的油包饅頭和蚶子;到了農曆臘八,母親就要熬上一大鍋色香味皆濃的八寶粥分食街坊鄰里,眼見臘八又近了,可母親…… 男兒有淚不輕彈。警衛不知怎麼勸慰才好,見船工們一臉驚異,便念經般叨咕:「專員節哀專員節哀專員節哀——」 淚流出來,心頭倒寬鬆了許多。蔣經國大巴掌胡亂抹抹兩頰,自覺調整思緒。想這河口鉛山,瓢泉村是辛棄疾老死之地,虎頭山上有稼軒墓,若不是歸心似箭,定去拜謁這位壯志未酬者的英靈。又想河口不遠有永平鎮,鎮上有名聞遐邇的白菜碑,碑上是鉛山知縣笪繼良自繪的白菜一株和題記:為民父母不可不知此味,為吾赤子不可令有此色。他想,為官者若能這樣自誡自勉,才對得起人民,對得起母親…… 待庇爾克轎車又狂奔於並不平坦的公路上時,實在太疲乏了的蔣經國便進入似醒非醒似夢非夢的狀態中,恍惚間,一部蔣氏家族內史卻清晰地凸現出來,似乎帶著麻木的鈍痛……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