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華子良傳奇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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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 從白公館到磁器口,路程不太遠,抄小路要更近一些。無須多少時辰,華子良同盧萬秋已經望見場口了。 路道上,盧萬秋有些反常,過去出門默默無言,今日話特別多,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華子良拉話。他突然自怨自艾,談起家史來。說自己出生安徽淮北,也是貧苦人家,要同山東人華子良攀大同鄉了。他還發起牢騷,掩掩藏藏,說了好些不滿意楊則興的話,特意提到剛才闖門之事,頗有誇功意味。言談之間,又扯到賭博上來,他自我解嘲,說自己是個「憨包」。輸多贏少,盡遭人家胡弄。然後又賭咒發誓,說什麼今後自已再不挨牌桌邊,去受人家的「燙」了。還說他的賭博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的這些嘮嘮叨叨,華子良似聽非聽,有時含糊地應付兩聲,大多數時間,他是緘口不語。他哪有心思去理會那些沒鹽沒味的話啊!他心中一直在思忖:今日如何儘快脫身? 轉眼間,他們來到場口的一個高坡上,站在這兒,可以望見集鎮的全貌。 磁器口是個江邊集鎮,依山而建。只見那條金蓉街上人山人海,擁擠異常。 盧萬秋興致變高,他招呼華子良說:「我們快點走下去!」是他想購貨掩飾欠款心切,還是陰敏之那句「快去快回」的話起了作用?誰知道呢; 華子良意興全無,他停住了腳,放眼遙望茫茫的嘉陵江,江面似乎比平時寬了好幾倍,空蕩蕩,黃漠漠的,看不到一隻過往船隻。原來是發大水了,他不由得心裡一緊。 在盧萬秋的再三催促之下,華子良才加快腳步,走進市場。三三五五的山民、鄉民,手提竹籃,肩挎背簍,提著、背著一點可憐的山貨、土產,來這裡換取油鹽。他們臉色是木然的,步履是匆促的。賣或買完東西,就又離開了集鎮回山村去了。 幾個愛戴帽、斜穿衣的浪兵,步子歪歪斜斜的,大約剛才在什麼地方灌夠了黃湯。有個兵走到賣水果的老農跟前,用手抓起一個蘋果啃了幾口,隨手一丟,揚長而去。 兩乘滑竿招搖過市,前面一乘上,躺著一個肥豬一樣的胖子,後面一乘,坐著一個打扮妖豔的婦人。兩個獐頭鼠目的小兵在前面開道,一邊喝開眾人,一邊催著汗流浹背的、抬滑竿的力伕快快走。一個挑糞的過來了,那婦人拿著一塊花手帕亂搖著,捂住鼻子,嗲聲嗲氣地說:「好臭啊,好臭!」 十字街口集聚了好多人,在圍觀打架。只見一個兇神惡煞的壯漢,用手抓住一個瘦骨伶仃的青年的衣領,大聲吼著:「還不還?你賭輸了,還想賴帳嗎?」瘦子臉色刷白,連連告饒,惡漢怒叫道:」不還,老子就剝你的皮!」「刷」地一聲,他真把那個可憐青年的衣裳扯下來了,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裸露了身軀,四周的人哄然大笑,那人渾身瑟索、抖顫著。江邊小集鎮,如一面鏡子,反映著這個社會的污穢、陰暗。 華子良痛苦地一閉眼睛,緊跨幾步,從混亂的人叢中穿過去,來到「翠花樓」下。樓上傳出歌女妖裡妖氣的歌聲。門口一個小白臉軍官,光天化日之下,同一個妖豔的女人拉拉扯扯,尋情罵俏。 華子良猛一低頭。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哈哈,華先生,是你呀!」忽見一人大聲對他喚道。 華子良大吃一驚。怔怔四下一瞧,那打招呼者是不是認錯了人?那人頸脖微微偏著,笑臉是沖著他的,咧開的嘴唇中還連連傳出兩聲「恭喜!恭喜!」 這更奇了!華子良看那人,中等身材,頭髮梳得光光,身穿白色綢衫綢褲,手揮白色台草帽兒,兀自扌扇風,「恭喜」二字明明是向他而發的。他的心更詫異了:這人是幹什麼的?…… 他訥訥著,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只好硬著頭皮,回他一個點頭招呼。往事閃電般在他的腦海裡重複出現,他還是想不出他是何人。那人意興仍濃,還在祝賀:「恭喜,恭喜!今日有空上街趕場麼?還挑籮筐,要買些啥子東西回家……」不待華子良發言,他又偏開頸子,驀然發現在華子良身旁的盧萬秋,話頭猛可地以爆發式的熱情對盧萬秋叫道:「唉呀呀,是盧兄啊!你也出來公幹。今日相逢,好,好!都是老相識,幸會,幸會」。 聽話聽音。此人並非故意「點水」,而是誤認為華子良獲釋出獄了。不過,華子良還在想這人究竟是誰? 盧萬秋一聲「胡兄」稱呼,解開了華子良的疑竇。他倏地想起了,此人姓胡名德祥,前息烽監獄一個管財務的。他在特務行道中算不上行伍出身,僅僅是個地位低下的職員,他為人圓滑世故,上下四方,都能相處的融洽、和氣,從犯人到獄長,沒有他不認識的。那時華子良是犯人,他們之間談不上什麼交情。盧萬秋與胡德祥同是公事人,相交自然要深一些。加以二人常在牌桌角逐,志趣相投,更有一番情誼。此時兩人異地相逢,更加親熱起來了,話也特別多。現在,胡德祥巳棄政從商,生意越做越發,成了一個攪船的大老闆。他把原來那個黃臉婆蹬了,新娶了一個水蔥樣鮮靈的年輕太太,家也從重慶搬到磁器口一個獨院來住了。 二人寒暄一陣之後,胡德祥知道盧萬秋酷愛賭牌,硬拉著他的手說道。「今日有緣,到我寒舍小坐小坐如何?喝喝酒,打打牌,敘敘舊——」 盧萬秋的心裡發癢。但他口裡卻推辭道:「唉,今日有點俗務,改日奉陪吧!」 華子良巴不得他這麼說,但聽胡德祥哈哈笑道:「啊喲,你當『大官兒』了,瞧不起小弟,不賞臉?」又說道:「盧兄,你還沒有見過你新嫂子呢……」 盧萬秋還在猶豫說:「改日,改日吧!……」,但神魂早被勾去了。 胡德祥把手兒一拉:「改什麼日,今日就好!……」 盧萬秋心旌搖搖地動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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