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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我與霍英東之交往

  有空重新收聽我和霍英東交談的43盒錄音帶,那歡悅的傾心交談的日子歷歷在目……

  我與霍英東先生的接觸,始於1995年5月。自那之後的半年間,我和霍英東平均每週見面一次,有時是在他位於山頂的家裡,有時是在香港赴廣東南沙和廣州的途中,有時是在他屬下的廣州白天鵝賓館、北京貴賓樓,有時是在深水灣鄉村俱樂部、高爾夫球會,更多的時候,是在中銀大廈霍氏集團會議室和中華遊樂會的西餐廳。期間,霍先生曾經幾次出國訪問,但幾乎每次一返港,他就約我交談。在交談中,霍英東多次表示:「現在時間不夠用,花那麼多時間跟你談之後,我再也不會接受別的人採訪,寫我的自傳、回憶錄或者傳記了……」

  到了1995年12月底,也就是聖誕節前,我的《霍英東全傳》有了一個初稿。我是用筆寫作的,我很感激新華社香港分社的一位朋友在工余時間,用電腦幫我將30多萬字的手稿打印好。我將打印稿在聖誕節前交給霍英東,徵詢他的意見。

  那3天聖誕假期,霍英東隨身攜帶厚厚一大疊《霍英東全傳》書稿到廣州從化縣溫泉度假中心看。

  半個月後的一個晚上,約莫是深夜12點鐘,霍英東打電話到我家找我,說:「我正在番禺,剛剛看了你的稿,看了其中一章,是關於『東方海外』的,所講的都是事實,但可能這時公開不太適合。所以給你電話,等我返來,我們見面談一談……」

  知道我家電話的人不多,深夜打電話到我家裡的人,少之又少。霍英東有個習慣,就是晚睡,睡前還要處理工作上的事,所以他有好幾次都是在深夜往我家裡打電話。另外,星期天或假日,他興致一來,或突然間想到什麼問題想找我談,也往我家裡打電話。

  第三天,我和霍英東相約在中華遊樂會西餐廳見面。那天,霍英東的私人秘書何先生亦在場。我問何:「聽淩先生(霍的另一位秘書)說影印了一份稿給你看,不知有什麼意見?」何答道:「你那份稿,我看了,寫得當然很好,是很高級的一本書,明顯與街邊的那些不同。但是,我也和霍生商量過,有些事,比如抗美援朝期間的事,1997年前最好不要出,都不知英國人在最後一年要玩什麼。我們要為霍生的處境著想。」

  何先生的這番話,我是能接受的。我寫傳記,當然不會刻意為傳主塗金抹粉,為他歌功頌德,但也不希望給他添麻煩。

  之後,大約有半年時間,我和霍英東還是10多天見一次面。每次見面,他都是反反復複地談那些我已經聽膩了、幾乎可以背誦出來的陳年往事;但有幾次,他也提到《霍英東全傳》。我的錄音帶裡記錄著他說的一段話:「我今天又看了你的文章,你不是為我抹粉貼金,但事實是一定的,你比任何人都理解我的歷史,才這樣寫。(我)這種性格,你知,其他人唔(不)知……你是最理解我的人……」

  霍英東喜歡與我交談,每次見到我,總是滔滔不絕。我記得有一個週末,我們在一個地方(不記得是在哪裡了)交談完之後,已接近深夜12點鐘,霍英東的一個兒子(一直沒問他是顯揚,還是顯旋、顯光、顯強?)開車送我回家,霍英東也在車裡,我們在車裡一直交談。到了我家樓下,車已停下,但霍生意猶未盡,繼續在車裡與我交談;約15分鐘之後,他才說:「那好,今天就說到這裡。明天,唔知你有無事?如果沒事,我再打電話給你,大家再談一下……」

  我認為,霍英東喜歡與我交談,可能是因為我從不附和他;加之我是研究香港歷史和時政的,對這方面的情況略有所知,所以我們有不少話題可以談。交談中,霍生時常就一些中國和香港的時政問題徵求我的意見,而我也是盡自己所知,談自己的見解。這種交談是雙向的。據聞,以往有不少記者、作家採訪霍英東,都是霍英東說什麼,對方記什麼。我想,尤其是當霍生登上政壇之後,對他恭恭敬敬(或唯唯諾諾)的人可能更多。每個人的做事方式各不相同,我的這種方式未必是對的,這只是個人的性格使然。

  霍英東很重視這部《霍英東全傳》。自我將書稿交給他以後,他去公司上班,到中華遊樂會打球、按摩,回到家中,或者出差到廣東、北京、日本、美國……他都將書稿帶在身邊,一有空,就拿出來看。正因為他隨身帶著這份書稿,所以時常跟著他的王甯世(霍在北京的秘書)、霍文孫等人,也有機會看完了這些稿子,他們幾人都向我提及此事。王寧世說:「老闆每次來北京,桑拿時,稿放在外面,我就拿來看,結果也看完了。」有幾次,他的秘書淩漢偉說:「幾磅重的稿,但老闆時時都帶在身邊,其實,他哪有時間看,但還是帶來帶去……」

  霍英東前前後後對書稿提過不少意見。

  有一次,在中華遊樂會,霍英東突然問我:「有沒有看過《曠代逸才》這本書?」

  我說沒看過,也沒聽過。「你看過了?」我反問他。

  霍答:「我也沒看完,但何生看過,向我推薦。這部書分六七本出版,我覺得我那本書也可以分成幾本出版,每本一個內容,比如體育是一本,在內地投資是一本,這樣讀者喜歡哪些內容,就可以選擇其中的一本來看……」

  我覺得霍英東的想法並不可行,但當時也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我儘量找《曠代逸才》這部書來參考一下。」

  此事後來不了了之。

  霍英東對書稿提出的要求,往往出人意表。有一次,他居然說到書的目錄和書中每一章的題目:「我的一生,每一件事都是與歷史的發展分不開的,所以在目錄裡,最好把每一件事發生的時間都注明上去,比如『初見鄧小平』,那是1964年;又如『再見鄧公』,是1977年鄧小平第三次複出之後;以後經常見到鄧小平,但每一次見的含義、歷史背景不同,所以有個時間注明在目錄下,人家就清楚了。」

  兩天后,霍英東還將他自己親筆注明的各個時間年代的目錄給了我一份,讓我參考。

  我認為,在不違反作者觀點,在實事求是的前提下,對一些問題進行刪改是可以接受的。霍英東後來也向我提供了一些資料。所以,在1996年8月,我曾躲在中山溫泉7天,全面修改此稿。

  何時出版《霍英東全傳》,霍英東的意見有些含糊,但我理解他的意見至少是在「七一」香港回歸之後,而我也接受了他的想法。1996年10月底,他還安排淩漢偉先生和我就《霍英東全傳》做一次全面修改。淩來我們公司兩天,將霍英東不滿意的地方告訴我,而我也據此對書稿做了一些修正和刪減。之後,我和霍英東還見過幾次面。

  當然,我和霍英東這兩年接觸、交往的情況,遠遠不止於這些。

  1997年4月底的一個星期日,霍英東約我到他位於山頂普樂道2號的私邸見面,同行的還有淩漢偉先生。霍英東近幾年大多時間都在這裡居住。

  那天的家庭式聚談,約莫有3個鐘頭,霍英東除了談他的身世、他的創業史、他的思想外,還與我們討論「七一」回歸儀式安排、「七一」之後香港局勢等問題。等到我準備下山時,霍英東還特別交代:「冷生,你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沒到南沙去了,有空,你去看看,這一年變化很大。另外,6月底,我們在北京郊縣搞的一個高爾夫球場開張,如果你有空,到時也請你去看一看。」

  寫《霍英東全傳》,最初,於我而言,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從經濟上考慮,希望這本書能夠暢銷,有較好的經濟回報;二是希望重溫一下香港近半個世紀的演變歷史。

  但開始接觸、採訪霍英東以後,以及在撰寫《霍英東全傳》的過程中,有時與別人閒聊,有人居然對我說:「霍英東是個『走私仔』,大家都知道,他是走私軍火起家的……」「他兒子霍文芳在美國走私軍火被美國警方抓獲,一看就知,霍英東全家是靠軍火發達的……」

  聽到這些,我覺得社會上太多的人對霍英東有偏見,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他,其實這些人又有哪一個是瞭解霍英東的?他們這些話,純粹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而來的,這對霍英東非常不公平。所以,每次我都將我所能瞭解到的情況和我的認識回應對方。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覺得有責任把一個真實的霍英東告訴給讀者,澄清社會各界對霍英東的偏見和誤解。

  當然,真實的霍英東並不是十全十美的。

  於我而言,寫人物傳記不存在為傳主歌功頌德或對傳主批判貶毀這個問題,因我總喜歡把人物當作歷史來寫,希望通過一個人的經歷,向讀者展現一個地區、一個時代的變遷。史詩色彩始終是我寫人物傳記最高的追求。當然,要達到這種效果,那又談何容易?但我還是期望透過《霍英東全傳》,讀者能大致瞭解到香港半個多世紀的演變歷史,以及中英、內地和香港之間關係在近幾十年間的變化。

  我注重歷史感,因而內容的真實是我寫傳記作品時對自己最基本的要求,但由於種種原因,作品內容百分之百準確無誤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南華早報》一名記者較早前訪問我時提過這樣一個問題:「你寫人物傳記,涉及到人物的陰暗面時,怎樣處理?」我記得當時的回答是:「如果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就不會回避。」

  這本《霍英東全傳》是否做到這樣呢?那還須由讀者來評說了。但有一點,我可以大膽地說,關於人物和歷史事件的評價,完全是我自己分析、思考的結果,是我個人的觀點。我時常對自己講:如果不奉行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思想、獨立的言論,那又何須辛苦抓筆、慘淡為文?

  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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