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火鳳凰 | 上頁 下頁
二三


  王心衛也不甘落後地去跪了一炷香,他要求同劉神仙見一面,並與之說上幾句話,但未能如願。為此,王心衛曾在我面前大發牢騷:「什麼狗屁神仙!他不敢在人前露面說話,很可能是個不會說中國話的鬼東西。哼!只要讓我看上一眼,我就能判斷他是個什麼玩藝兒!只要聽他一句話,我就能判斷他是不是個中國人!」

  從此,王心衛就朝朝暮暮和劉芷唐通天教主的高足弟子張神仙泡在一起,鑽研神仙、鬼怪,盤腿打坐,有時也很有興趣地到祠堂街「努力餐」去和餐館老板車耀先擺擺龍門陣,車是地下黨員,自然我們當時不知道。

  劉庸彝脫離劉湘回鄉近兩年了,後來他住在成都西勝街12號,和我們家對門。(我這時已有一座公館在西勝街16號。)

  王心衛、劉庸彝畢竟戎馬生涯,共同創業幾十年,而今分離將近兩年又重逢,彼此你來我往,撫今思昔,頗多感慨。但每到彼此都稍有醉意之時,就不免你一句我一句地頂撞起來,雙方面紅耳赤,怒氣衝衝,不歡而散。雖然如此,仍然每晚相聚,從不間斷。終於,劉庸彝吐血病復發病倒了。王心衛和我常陪伴于劉的床前到三更。終於在一天淩晨,我們被黃副官的喊聲叫醒,黃副官請王心衛去見劉庸彝最後一面。王心衛一出門,黃副官便從袖筒裡取出一把檀香木摺扇送給我說:「秘書長(即劉庸彝)請你保存。」摺扇上一面是他機要秘書馬天榘畫的南宋派的山水畫,一面是貼金的扇面上由劉庸彝自編自寫的一篇悼文。悼文中憑弔一男一女,男的是唐鄆州刺史姚閻本,女的是蜀中孝女叔先雄。我知道這是劉庸彝留給我的紀念品,不禁黯然。

  劉庸彝死後,王心衛也倍感淒涼、寂寞,更沉醉于同張神仙鬼混之中,張神仙說他身邊有妖怪,務必大做法事,才可消災免禍。於是由張神仙擺佈,邀請了幾百個道士到聖壽寺殺豬宰羊,吹吹打打地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皇經,焚燒了紙錢超度眾界亡魂。那時我心情苦悶憂傷,常常病得臥床不起。王心衛在家裡每日清晨必定跪在神台前焚香,為我念觀音經,求觀音菩薩保我平安長壽。20分鐘以後,又急急地趕到聖壽寺參加集體的祈禱活動。他不管我喜不喜歡,相不相信他的這一套,就這麼荒唐滑稽地搞下去,越陷越深,後來連他自己也搞得神不神,鬼不鬼的了。我越來越感到受不了了。

  七七四十九天的皇經念完了,張神仙又說到我家來「謝土」,為我保平安。幾十個道士到我的家裡來,殺豬宰羊,吹吹打打,嘴裡嘰哩咕嚕地念經。接著又紮一個紙人,給紙人身上穿起我的衣服,在笙簫鼓樂聲中架起火來焚燒,搞得滿院烏煙瘴氣,一派恐怖景象,還說這叫做「生人遺殮」,可以給我消災消難。到了「謝士」儀式的最後一天,又在正中間大花園內搭起法壇,擺起香案、祭品,大宴賓客。

  張神仙盤腿坐在法壇上,左手托起一碗水,嘴裡念念有詞,右手在水碗上面劃來劃去。道士們也合掌念經。眾賓客都在聚精會神地看熱鬧。王家有個侄兒媳婦站在我的身邊,她好心地湊近我的耳朵說:「嬸嬸,你知道今天收的這個妖怪是誰嗎?」我搖搖頭回答:「不知道。」她很著急地說:「就是你老人家呀!」我問他:「你叔叔知道嗎?」她說:「他不點頭誰敢這樣做?」又說:「很可能,張神仙那碗裡有砒霜,當心哪!你喝不得的呀!」

  我聽了此話,思之再三,猛然意識到了,哦,原來如此,這一切是沖著我來的呀!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是對付不了的。拿定主意之後,我沉住氣,輕輕走到張神仙背後,逮住他盤著的一條腿,使勁一拖,他一下子就從法壇上滾到地上。我又迅速地把擺供的三牲,以及所有的供品,什麼古瓶古碗等等一齊掀倒,稀裡嘩啦摔了一地,演了一場「河東獅吼」。趁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又轉身沖進臥室,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槍,當著在場所有的人指著王心衛說:「你的道高一尺,我的魔高一丈,當年你不要江山要美人,是你自願的,誰強迫你了?今天你不得志,就要來害我,我跟你拼了!」王心衛嚇得拔腿就跑,我把槍口對著他緊追不捨,眾賓客以及道士們都一哄而散。張神仙沒有走,黃參謀長沒有走,王心衛被我追得團團轉。這時黃參謀長出面勸解,他對張神仙說:「千萬別讓王心衛重演逼死前妻的悲劇。」然後又問王心衛,張神仙為什麼要這樣做。王說:「張神仙在北門外有50畝窪田,連年遭水災,顆粒無收,不過是想敲我5000元,我一時糊塗,相信了他的鬼話。」其實我也不想真的鬧出什麼人命來,於是我說:「要錢還不好辦?我出錢給他地買過來不就行了,只是今後他不許再踏我的門坎!」一場鬧劇就這麼收場了。但我對這裡的生活越來越感到窒息。唉,我,一個共產黨員,當日馳騁沙場,如今怎麼誤人了歧途。

  四 劉湘之死

  1936年,郭春濤由劉湘的高級顧問馬敘倫介紹到四川來策動反蔣活動。郭春濤是國民黨左派,是周恩來留法時的同學、好友,他一向反對蔣介石,與共產黨關係密切,思想進步。在大革命北伐時期,我們同在馮玉祥的西北軍,他是國民黨武漢政府派去的,我是共產黨方面的,是國共合作兩個方面的人。而今時過境遷,我們又成為反蔣抗日的同路人了。他希望我幫助他瞭解地方上的一些情況,並和一些人建立關係,我很樂意這樣做。

  郭春濤去見劉湘,憑他的才識與辭令,說得劉湘五體投地,請他做秘書長,還請他再找幾個筆桿子,與劉湘的槍桿子相配合,好跟蔣介石爭霸。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了,成都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抗日救亡運動,我也積極參加了,並且想方設法尋找上前線殺敵的機會。成都的《華西日報》第一版發表消息:「秦德君請纓殺敵。」我也曾資助一些青年,由郭春濤寫信給周恩來和林伯渠,介紹他們去延安。

  此時,郭春濤積極策動劉湘出兵抗日。劉湘任國民革命軍第七戰區司令長官,郭春濤為國民革命軍第七戰區委員會主席。

  劉湘奉蔣介石之命出川作戰。可是,劉湘在對白的作戰中慘遭失敗,1937年冬,從南京撤退到武漢。劉湘在南京飲食不當,得了腸胃炎。

  蔣介石表示關心,指示劉湘身邊的崇蔣人物,勸劉湘住進了武漢的「德國醫院」治療,為他選了專門的醫生,還選擇了一位年輕漂亮的特別護士陶小姐陪伴。據說這位陶小姐很乖巧,劉湘對她頗喜愛,把貼身副官、侍從、馬弁一一從身邊趕走,朝朝暮驀地同陶小姐廝混在一起。隨從們樂得清閒,也一個個在武漢尋各自的快樂去了。如是幾月,劉湘病勢漸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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