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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九月二十三日,沫若和立群陪同賓努等人回到北京,即由組織上正式向他傳達了「九·一三」事件,這對沫若當然震動很大。為了減輕周總理的負擔,他不顧疲勞,經常代總理接待外賓,有時一天多達三、四次。十月上旬的一天,沫若和立群陪同埃塞俄比亞皇帝塞拉西一世參觀長城,立群拉著沫若說:「我們來一張合影吧,以後恐怕難得再有機會來這裡。」是的,年齡畢竟不饒人,早已到了耄耋之年的沫若,要爬上長城談何容易。由於工作過度緊張,沫若積勞成疾。十月中旬,他本被派作中華人民共和國特使,前往伊朗參加波斯帝國成立兩千五百周年慶祝活動,途中終於病倒在新疆。然而殘酷的政治鬥爭比病魔可怕得多,社會上關於「十批不是好文章」的傳言愈來愈廣,沫若預感到這是不吉祥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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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均據筆者1986年6月25日訪問王廷芳談話記錄。

  果然一九七三年,江青等人竄到北京大學,秘密組織大批判班子,把沫若的著作摘錄印發下去,妄圖發動對沫若的公開批判。是毛主席發現後及時制止了,並指示:不能批判郭沫若。沫若憑藉著淵博的歷史知識和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他清楚前進途中的政治風浪將會越來越險惡。他並不為自己擔心,而是擔心「四人幫」這一夥反黨野心家會進一步把黑手伸向周恩來。他憂心忡忡地告訴立群:「他們是針對總理的。」一九七四年的元旦,《人民日報》、《紅旗》雜誌、《解放軍報》聯合發表社論,提出要大張旗鼓地「繼續開展對尊孔反法思想的批判」。在這樣的烏雲滾滾而來的形勢下,一月二十五日北京舉行了有一萬八千人參加的所謂「批林批孔大會」。沫若實際上是被大會勒令到會,在會場上他幾次三番被主持會議的「造反派小將」點名批判,點到名時還要被罰站立起來。八十出頭的老人顫巍巍地站在寒風中,沫若這次算真正體會到了屈原在被罷官以後悲憤的心情。愚昧者的侮辱算不了什麼,最可恨的是象南後那樣的人物,他們是要吃掉太陽的天狗。江青在會上就誣衊沫若「對待秦始皇,對待孔子那種態度,和林彪一樣」。這些毒如蛇蠍般的語言,深深刺痛了他,雖然他表面沉默無言,然而他的心象屈原一樣已被憤怒的火舌所舌噬,「我受侮辱是絲毫也不芥蒂的,我是不忍看見我們的祖國,就被那無賴的小偷偷了去呀!……」

  晚上,陰鬱的氣氛籠罩著前海西街十八號沫若的家,沫若不願說話,立群面臨這又一次襲來的風暴,真不知怎樣安慰老伴是好。就在這時,周總理派人來探望,對沫若身邊的工作人員說:郭老已經是八十多歲的高齡了,要保護好郭老,保證郭老的安全。具體指示有四條:第一,郭老身邊二十四小時不能離人,要配備專人晝夜值班;第二,要郭老從十多平方米的臥室搬到大房間去住,理由是房子小,氧氣少,對老年人身體不利;第三,郭老在家活動的地方,要鋪上地毯或膠墊,避免滑倒跌傷;第四,具體工作由王廷芳組織執行,出了問題,由他負責。在場的人聽了總理這無微不至的四點指示,無不感到他對革命老同志的真摯感情與愛護,這與「四人幫」一夥形成多麼強烈的對照啊!沫若聽了這話,酸甜苦辣萬般感觸都摻雜在一起了。自己不能為恩來分挑一些擔子,卻要他在如此繁忙之中一再為自己費心,實在於心不安。沫若無法表達自己的感情,只連連說了兩聲:「謝謝總理,謝謝總理」。回想總理在大會前後也曾親自來看望兩次,多少年的老戰友肝膽相照,何況他還是沫若的入黨介紹人,怎麼會不瞭解沫若呢?因此恩來總是說:請郭老自己研究自己的著作,並表示自己也要研究他的著作,只有讀了書才有發言權。他還對沫若的秘書和孩子們說:咱們大家都要讀書,要不,就沒有發言權。這些肺腑之言熨貼了沫若受傷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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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廷芳:《光輝的一生深切的懷念》,《四川大學學報叢刊》1979年第2輯。

  但「四人幫」一夥是不會讓沫若有稍微舒心的日子過的,隔不多久,張春橋打上門來,他擺出一副學者權威的架勢,指鹿為馬,把沫若在抗戰時期寫的劇作和論著,說成是王明路線的產物,是反對毛主席的。他批評沫若罵了秦始皇,沫若針鋒相對地說:「我當時罵秦始皇,是針對國民黨蔣介石的。」張春橋仍糾纏不清,妄圖壓沫若檢討,壓他寫「罵秦始皇的那個宰相」的文章,實際是脅迫他攻擊周總理。面對丑類的種種卑劣行徑,沫若很少說話,內心卻異常鎮定,因為他清楚歷史和人民是他最好的證人,對歷史發展起過作用、為人民所歡迎的著作,最終是無法用權力把它們從人民的心窩裡剜去的,況且毛主席就曾親自把《甲申三百年祭》指定為共產黨的整風文件,他相信幾個跳樑小丑能一時攪渾了水,畢竟不能阻攔歷史長河的流淌。二月十日下午,江青又找上門來,糾纏折磨沫若,她也逼他寫檢查,寫批宰相的文章,還以批安東尼奧尼攝製的記錄片《中國》為名,指桑駡槐地影射周總理。沫若當時不斷咳嗽,很少跟她答話。這場「疲勞轟炸」進行了近三個小時,直到天已大黑了,江青才走。沫若感到五中如焚,本來就很衰弱的身體,再也受不住這樣的摧殘,當夜他就發燒了,由於疲乏到了極點,他希望當晚別把他送往醫院,但大夫上門診治後,堅持非送醫院不可。待住進北京醫院,他已燒得神志不清。從此肺炎這病魔一直緊緊攥住了沫若,前後進出醫院十多次,住在一 〇一病房的時間遠比在家中的時間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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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於立群:《化悲痛為力量》,1978年7月4日《人民日報》;王廷芳:《光輝的一生深切的懷念》。

  周恩來知道了沫若的病情,馬上指示大力搶救,並經常派自己的醫生去醫院看望。江青等人第二天也來了一點小恩小惠,意圖拉攏,沫若看清他們一打一拉的手腕,根本不予理睬。他一不做檢討,二不寫文章,甚至連短短的舊體詩詞也不再發表,完全沉默了,因為他已洞察了「四人幫」的陰謀,覺得再也不能玷污自己的史筆了。甚至連五月一日的慶祝活動,也因情緒不好,不願看到那一幫人的無恥嘴臉,所以不想勉強去參加。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卻借此散佈謠言:郭沫若有問題,郭沫若被捕了,郭沫若死了!……謠言傳到沫若的耳朵裡,他對大夫說:後悔不該不去參加一下「五一」的活動,否則可堵住造謠者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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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而複:《緬懷郭老》,《新文學史料》198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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