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古龍傳奇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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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番對話是皇帝和葉孤城說的: 【葉孤城道:「我的劍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雖有劍,心中卻無劍。」 葉孤城道:「心中無劍?」 皇帝道:「劍直。劍剛,心邪之人,胸中豈能藏劍?」 葉孤城臉色變了變,冷笑道:「此時此刻,我手中的劍已經夠了……手中的劍能傷人,心中的劍卻只能傷得自己。……拔你的劍。」 皇帝道:「我手中無劍。」 葉孤城道:「你不敢應戰?」 皇帝微笑道:「我練的是天下之劍,平天下,安萬民,運籌於惟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以身當劍。血濺五步,是為天子所不取。」】 後一番對話是西門吹雪與葉孤城說的: 【西門吹雪忽然道:「你學劍?」 葉孤城道:「我就是劍。」 西門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劍的精義何在?」 葉孤城說:「你說。」 西門吹雪道:「在於誠。……唯有誠心正義,才能到達劍術的巔峰,不誠的人,根本不配論劍。」 葉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縮。 西門吹雪盯著他,道:「你不誠。」 葉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問道:「你學劍?」 西門吹雪道:「學無止境,劍更無止境。」 葉孤城道:「你既學劍,就該知道學劍的人只在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 西門吹雪不再說話,話已說盡。 陸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是劍。】 其實,誰看到這裡,都已明白,葉孤城必敗無疑,劍出不出鞘都是一回事。 果然如此。 這其中是不是就有莊、老的味道了?莊子和老子一向看重自然機趣,虛靜遊心,「物物而不物於物」。尤其是莊子哲學,則更是在「無為」,「法天貴真」的授意下,上天入地,化人為蝶,汪洋恣肆而不可控捉。 古龍的劍道就是如此。 那瀟灑脫俗而又淡泊寧靜的韻致,那迷離撲朔而又夢在醒中的了然,常常在我們面前展示出一個巨大的精神禮儀,它的噶矢之指向竟是神而非神。「魔說」有時便為「佛說」。 也就是說,古龍所示的禪意,不是禪,更非禪宗,只是越出了宗教界限的中國文化所特有的一種審美範疇。但因了這種禪意的體驗,讓我們於其中看到一片充滿靈光的化境,一種隱現於有無之間的生命的搏動。 古龍想在凡俗生活中昇華出一個瞬間包含著永恆的世界。同最精妙絕倫的藝術一樣,那是一個超越了對立面,超越了因果關係,同時也超越了時空的世界,造化之功與匠心之運融匯貫通,合二為一。所以剛人其門時,理當見山不是山,見河不是河,但倘若深潛下去,悟出禪意,就會覺得天闊地廣,情趣怕然,山又是山,河又是河了。 金庸的作品或許是「據於儒,依於老,逃於禪。」 古龍的作品呢? 從蘇軾的一首詩裡是否可以窺見一斑: 與可畫竹時,見竹不見人, 豈獨不見人,嗒然遺其身。 永恆有時就凝結在瞬間。 〖奇詭〗 以最少的力量獲得最大的效果, 就是最優美的動作。 古龍是一個看淡人生的人。 任何事成為過眼雲煙,在他也只是一杯酒,一串笑聲。 古龍又是一個執著藝術的人。 他總是想在已有的限制中突圍而出。為此,他不斷地嘗試,不管讀者的見仁見智。 他常常借題發揮,只要有機會,他總要借題抒寫他的藝術主張。 他曾經大聲疾呼道: 我們這一代的武俠小說,如果真是由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開始,至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到達巔峰,至王度盧的《鐵騎銀瓶》和朱貞木的《七殺碑》為一變,至金庸的《射雕英雄傳》又一變,到現在已又有十幾年了,現在無疑又已到了應該變的時候! 要求變,就得求新,就得突破那些陳舊的固定形式,法嘗試去吸收。 可見他對武俠小說的歷史和傳統了如指掌。 有歷史的通道,就不會飄浮。 有時代的氣息,則知道自己站在哪裡了。 他對現代小說和西方小說也頗有研究: 《戰爭與和平》寫的是大時代的動亂和人性中善與惡的衝突;《人鼠之間》卻是寫人性的驕傲和卑賤;《國際機場》寫的是一個人如何在極度危險中重新認清自我;《小婦人》寫的是青春與歡樂;《老人與海》寫的是勇氣的價值和生命的可貴。 這些偉大的作家們,用他們敏銳的觀察力,豐富的想像力,和一種悲天憫人的同情心,有力地刻畫出人性、表達出他們的主題,使讀者在悲歡感動之餘,還能對這世上的人和事,看得更深,更遠些。 這樣的故事,這樣的寫法,武俠小說也同樣可以用,為什麼偏偏沒有人用過? 誰規定武俠小說一定要怎麼樣,才能算正宗! 因了這種寫作主張,他的作品便有了最令人激賞之處: 傳統與現代的結合。 他捨棄了武俠小說常用的又討好的模式: 一一一個有志氣,天賦異稟的少年,如何去辛苦學武,學成後如何去揚眉吐氣,出人頭地。 一一一個正直的俠客,如何運用他的智慧和武功,破了江湖中的一個規模龐大的惡勢力。 這些經歷中當然包括了無數神話般的巧合奇遇,當然也包括了一段仇恨,一段愛情,最後是報仇雪恨,有情人成了眷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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