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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站住!」

  誰知院門口還有兩個把門的哨兵,看見高君宇出來,把槍一橫,攔住了高君宇,立眉豎眼地吆喝著。

  高君宇扭臉朝胡同口瞥了一眼,只見張國燾正被推上街口停放的黑色警車,他的心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哪去?」門口的哨兵厲聲喝問。

  「買菜去。」高君宇不慌不急地回答。

  兩個軍警上下打量他:「買菜?你他媽的是幹什麼的?」

  「我是做飯的伙夫。」高君宇仍舊神色鎮定。

  「你他媽的是伙夫?」門右邊小個子軍警仰臉瞅著高君宇質問道。

  高君宇笑笑:「唉!我他媽的就是伙夫呢!」

  「我看你就是共產黨!你就是國民黨!赤党分子!北京特別市黨部總務股主任高君宇!」仍舊是小個子軍警發問,「對,你就是那個姓高的赤黨!」

  「我是姓高的赤黨?」高君宇假裝愣怔地問。

  「我們抓的就是他!你就是他!你他媽的就是高君宇!」

  「吳大帥叫我們來抓你,兵聽將令草聽風,我們他媽的就抓你!」

  高君宇提著菜籃子,兩手一攤:「你好好看看,我像嗎?」

  兩個軍警下意識地又重新把他打量一番:此人其貌不揚,一雙小眼睛,沒有一點機靈勁兒,不過倒也沒有一點驚慌的模樣兒;一身破舊衣裳,滿是油漬斑點,好像在廚房裡混了十年沒出門,沒換洗過衣裳似的。

  「你們哪,蚊子叮菩薩:」高君宇說。

  小個子軍警一楞:「嗯——?什麼意思?」

  「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大個子軍警用懷疑的眼光,重新打量著高君宇,「你說,他是什麼樣?」

  高君宇微然一笑,不緊不慢,不慌不急:「他呀,身材魁梧,膽子忑大;儀錶堂堂,英俊瀟灑。你們見了他也不認得。」

  小個子信以為真,卻要抖著機靈神兒,眯縫著眼,問道:「你說,他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不藏。」高君宇說,「他今日近在眼前,明天遠在天邊,來無蹤去無影,湖海飄零,四海為家。這不,今兒咯一早他臨走的時候交給我兩塊銀元,叫我去買菜,說是中午要請客!」

  說著,高君宇從兜裡摸出兩塊銀元,在手掌裡掂了掂:「咱只能是給人家買菜的命,自個兒呀:鏰兒子兒也撈不著!」

  院門左邊的大個子哨兵,胳膊長,伸手一把去抓那兩塊銀元。抓猛了,沒抓住,銀元「當哪」一聲掉在門口的青石臺階上。小個子哨兵個矮麻利,貓腰一把將那兩塊銀元抓了過去,又趕忙遞給大個子一塊,笑嘻嘻地說:「呃,大個子,咱倆一人一塊!」

  兩個哨兵很是得意,分完錢,仿佛這才注意到那伙夫還站在旁邊沒走。

  「你他媽的不滾蛋,還楞在這裡幹什麼?」

  「我往哪滾?」高君宇苦喪著臉。

  「你不是要買菜嗎?滾吧!」

  「買點好吃的回來,犒勞犒勞大爺!」

  「大爺搶銀元搶累了!」

  兩個軍警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高君宇把籃子往地上一蹾:「我的錢沒了,拿什麼買?」

  「拿什麼買?沒錢?去偷去搶,去賣兒賣女賣老婆!噯,你有老婆嗎?她漂亮嗎?嗯?哈……」

  「你拿什麼買,我們他媽的管不著!你他媽的再不滾,我他媽的斃了你!」

  高君宇怯怯地重新拿起菜籃子,歎了口氣,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趕忙走了。

  天,被烏雲遮得嚴嚴實實的,看來,一場狂風暴雨最遲挨不過今晚,也得來臨。

  張國燾被捕以後,進行了可恥的叛賣,供出了李大釗是共產黨在北方地區的領袖。同時還供出了高君宇、張昆弟、黃日葵、範鴻劼、陳佩蘭、繆伯英等許多共產黨員和國民黨員。曹錕的北洋政府內務部發下海捕文書,密令各地「嚴速查拿」,並且公開通緝李大創,「務緝歸案」。李大釗因此避難河北昌黎五峰山。高君宇原本奉命去山西建黨,去山西籌建國共合作統一戰線。現在為了躲避追捕,正好離京赴晉!

  這天白天,高君宇到前門火車站西站,和鐵路工人混了一天,改換了裝束,約好夜裡十一點,乘西去的客車離開北京。

  晚飯後,天黑下來了。狂風暴雨果然來臨!現在,離開車的時間還早。街面上也一定安全!

  此一去,不知個人安危如何,不知幾時能再回京城,一種強烈的欲望在他的胸中衝動著:離開北京之前,他一定要和他心愛的姑娘評梅告別!

  第十四章

  冒著狂風暴雨,高君宇來到古廟荒齋,和他眷戀日久的姑娘告別。

  評梅正驚詫這深夜不速之客到底是誰,高君宇已經揭去臉上的假須。評梅驚喜地喊道:「呃,君宇!……是你?真的是你嗎,君宇?」

  玉玲笑了,悄悄地退了出去。

  「君宇,」評梅仍舊處在愕然之中,「你為什麼這樣化妝?你為什麼在這狂風暴雨的夜晚,還跑到我這裡來?」

  高君宇沒有立時回答她,只是苦笑著。雨水順著他的黑呢帽沿兒,還在往下滴;雨衣流下的水,在他的腳邊已經形成了一窪水灘,洇濕了一大片。

  「君宇,告訴我,出了什麼事?」評梅急切地問。

  她一邊問,一邊幫助高君宇脫下雨衣,回手又遞給他一塊毛巾擦臉。她細細的眉峰,微微顰蹙著,明顯地流露出她的焦急和擔憂。

  高君宇告訴她,臘庫胡同16號有人已經被捕,現在,北洋政府的軍警們還藏在那裡,等候捕他。他要去山西辦事,今夜十一點的火車離開北京。這樣的風雨之夜,軍警們大約都回家休息了,街面很安全,他是特意來向她辭行的。

  高君宇說得很輕鬆,語氣也相當緩和,他怕造成一種緊張恐怖的氣氛,使她害怕。他看著評梅那副炯娜風流的體態,那張蒼白然而很是憂鬱的臉龐,他不忍心把實情告訴她,讓她替自己擔憂。

  儘管這樣,評梅聽了,仍舊感到陣陣的恐懼,陣陣的戰慄,臉也變得愈發的慘白了。

  高君宇坐到一張籐椅上,評梅給他倒了杯水。

  高君宇觀察到,評梅遞來水杯的手,發出輕微地顫抖。

  「評梅,」他柔聲說,「不要怕!沒什麼要緊!他們是抓不到我的。即使被他們抓去坐牢,或是殺頭,也沒有什麼可怕!假如伯,我就不幹革命事業了!」

  說完,他看著評梅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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