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肖勁光 | 上頁 下頁
八〇


  半小時之後,唐天際、劉浩、潘朔端帶著曾澤生的親筆信來到了兵團司令部。

  陳伯鈞副司令也應召而來。

  唐天際把曾澤生的親筆信遞過來。

  肖勁光看了之後遞給陳伯鈞。陳伯鈞把信看完後,放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說:「騙局,我認為這是一個騙局!」說話間,他手起手落一陣風把信帶到了地上。「鄭洞國要突圍,讓六十軍來迷惑我們。」

  「我看不像有詐,我和潘朔端、劉浩同志認真研究了來信,確認簽名是曾澤生的親筆。」唐天際說道。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

  潘朔端彎腰撿起信,遞給解沛然。

  好一會肖勁光沖潘朔端問道:「老潘,你說呢?」

  潘朔端是原敵一八四師師長,海城起義棄暗投明。這次圍困長春,東北局為了加強對敵工作,特地委任他為兵團副參謀長,與劉浩一起在唐天際領導下做具體工作。本來,他對六十軍起義是有信心的,但今天這樣一弄,他反倒不好開口說話。直到肖勁光問他,他才很審慎地說道:「對六十軍的工作,我們做了很多,也很順手,前幾天去談話的人回來說,隴耀師長對他們談得很懇切。而隴耀幾乎可以當曾澤生半個家,我們正準備第三次派人見曾澤生商談具體事宜,沒料到,他們先來人了,而且還是在剛剛得到敵人要突圍的情報的時候。這叫我就很難說。不過,有一句話,我不能不說,幾乎所有的材料都顯示,曾澤生正在考慮起義問題,這一點應該是可信的。」

  「劉浩同志,你說呢?」肖勁光又問道。

  劉浩初次參加兵團會議研究重大問題,有些拘束。一聽肖勁光叫他,連忙站起來:「我認為,六十軍在當前情況下起義是完全有可能的。」

  「坐下講吧!」肖勁光對他鼓勵地笑笑,說道。

  劉浩坐下來。

  這個雲南籍的年輕人,和滇軍中的高級將領盧俊泉、龍雲等人都有特殊的關係。這一次受東北局派遣,也是專門來做六十軍的起義策動工作的。他雖然年輕,但很聰明,很機警,辦事很能想點子。他多次化裝進城與六十軍的中高級軍官促膝長談。因此,他對六十軍的情況是瞭解的。

  劉浩坐下來後繼續說:「第一,六十軍不是蔣介石的嫡系。處處受歧視,中高級官佐中有不少人認為六十軍在蔣介石那裡是沒有前途的。第二,就我進城的情況看,曾澤生、隴耀等人的思想鬥爭很激烈,他們正處在進退的決策之中。即或不起義,也不致於玩什麼把戲,把退路堵死。第三,錦州大捷,對他們震動很大,許多人尤其是中下級軍官都說,與其不明不白戰死,或者是當俘虜,不如放下槍,回老家去種地。根據這些情況看,突圍與起義,應該是兩碼事。」

  「隴耀和白肇學的簽名也是他們的親筆。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潘朔端說道。

  解沛然認認真真看了兩遍來信,又自個兒想了一會,說:「這封聯名信如果是真的,有一個軍長,三個主力師長的簽名,那就是說六十軍可能全部起義。能夠這樣的話,長春城也就算破了。」話到這兒,他停了一下,又接著道:「這是從好的方面說,如果從壞的方面說,即使是詐降,我們有了周密的佈置,把他們打回去就是了。」

  「我看沛然同志的意見很好。」肖勁光顯然已經成竹在胸,「我們不能喪失這個機會。如果六十軍全軍起義,那我們就算勝利了。當然我們要作好另一手準備。」肖勁光說完,看著陳伯鈞。

  陳伯鈞點點頭。

  「司令員,我請求立即化妝進城。把情況儘快弄準確。」劉浩再次請纓。

  肖勁光讚賞地點點頭。

  「好吧,我們來分一下工,我和伯鈞重新落實反突圍方案,一個個環節查看,不能稍有差錯。天際和朔端立即回前方政治部,與六十軍代表商定起義事項。沛然同志全權負責談判事宜,同時,擬兩套防範的方案,無論是真是假,必須萬無一失。」

  於是,大家分頭行動。

  曾澤生在客廳裡不安地走動。

  吃過晚飯,他就開始等候。派去的人該回來了呀!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一個人獨自呢喃:「十點了,十點了。」

  隴耀等人坐在椅子上,大家都默然無語。

  「大家先回去吧,回去吧!」曾澤生說。

  隴耀、白肇學站起來,向孫副官交待了幾句,便按曾澤生的意思出去了。

  曾澤生開始在屋子裡踱步。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喜歡用踱步這種方式排解煩悶,打發時間。

  這一個多月來,他常常一個人這樣在屋子裡踱步。直到昨天,他決定起義了,才覺得心頭輕鬆一些。他是把蔣介石看透了。當然,他也沒有指望共產黨給他高官厚祿。他之所以痛下決心,主要是出於兩點:一是他自知,突圍是絕對沒有希望的。他曾澤生的個人進退是一回事,但他要對手下這四萬多家鄉子弟負責,他不能把他們白白地朝「共軍」的槍口上送,讓他們死在在死城內。他不願在餘下的歲月,夜夜被冤魂野鬼糾纏從噩夢中驚醒。第二呢,他對國民黨蔣介石的所作所為寒透了心。去年十月,六十軍被圍吉林,長春守軍坐視不救,激戰一周,險遭全軍覆滅。今年三月,奉命放棄吉林,一夜之間潰不成軍。輜重糧秣,官佐妻室不是丟在吉林,就是被「共軍」半途截走。駐進長春後,五月份就開始缺糧,但毫無辦法。儘管如此,他手下的弟兄們還是按他的命令拼死頂著。他們中多有蔡鍔將軍護國軍的後代,還有很多人參加過北伐,抗日戰爭好多人都打了,南征北戰、東跑西顛。但什麼時候也沒像現在這樣山窮水盡。

  多年軍旅生涯經驗告訴他,路已經走到盡頭。非改弦更張不能為兄弟們求一生路。錦州失守的消息傳來。他絕望中下定決心。在隴耀的推動下,營以上官佐統一了意見,於是才安排人到「共軍」特工部洽談起義的具體事項。

  按說商談具體事項的人該回來了。怎麼還不見人呢?

  他累了。煩悶不安,在一刹那變成了聽天由命的無奈。

  於是,他試著乾脆不想這事,上床休息。

  人是躺在床上,可就是合不上眼。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看見「共軍」沖進城來,他的子弟兵一排一排地倒下去。當「共軍」追來的時候,自己怎麼也跑不動。直到他大汗淋淋地醒來,他才知道,那是一個噩夢,一個叫自己難堪的噩夢。

  天快亮了,他才真真地入睡。

  「軍長,軍長。」隴耀在床前輕輕地叫了兩聲。

  曾澤生睜開眼,停了停,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確不是在做夢了,才問道:「怎麼樣?」

  「一切順利,有關具體事項已全部談妥。」隴耀輕聲說道。

  曾澤生再沒往下問。還問什麼呢?

  曾澤生慢慢起了床,全身無力。高度緊張之後,突然鬆弛下來,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疲勞。按他的計劃,他現在只有一件事。

  慢慢地吃了一點早餐。他撥通了鄭洞國的電話:「喂,是總司令吧?——我是曾澤生……」

  他直率地向鄭洞國通報了他起義的消息。在他的心目中,鄭洞國從人品上,還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他曾澤生也應該來得清楚,去得明白。

  他還簡單地勸了鄭洞國幾句,他希望長春市再不要流血了。然而,回答是令他失望的。鄭洞國一口回絕了他。

  當曾澤生放下電話筒的那一瞬,他仿佛卸下了身上的萬斤重擔。這擔子這一年多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尤其是這半年,他簡直要被它壓垮,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這下好了,什麼都沒了。腦子裡空空蕩蕩的。

  鄭洞國放下電話,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六十軍起義,他不是沒有想到。

  但他的確沒料到會這樣早。

  他不知道早飯吃了沒有,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發緊。他感到長春的末日已經來臨。他鄭洞國的未日已經來臨。六十軍的順利起義,使肖勁光十分興奮。圍城五個月了,終於有成效了。怎麼能不興奮不激動呢!

  「六十軍已全部開往九台。」作戰科長進來報告。「好!」肖勁光看著沙盤,「鄭洞國再守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張參謀說:「新七軍的營壘已經亂了。各級軍官通過各種渠道與解放軍聯繫。探風聲,摸底,有一些人乾脆把前線的戰壕打通,到解放軍的陣地上吃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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