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徐海東 | 上頁 下頁
一一


  工農民主政府主席曹學楷,揮著手大聲講話說:「要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鬥爭,推翻地主階級的統治。打倒蔣介石!打倒土豪劣紳!打倒一切反革命武裝力量!」曹主席宏亮的聲音,勒住了徐海東遐想的馬韁。他一抬頭,正對著曹主席:一身灰色西裝、腳蹬皮鞋、臉膛白晰、胸配起義標誌,講話乾脆、有邏輯、有深度,滲透著凜凜正氣和豐富閱歷。

  他說:「過去我們種田佬除了每年交糧餉之外,誰也不敢去縣府衙門,今天擔糞的種田佬自己組織政府,自己做起死回生委員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現在的世界,是勞苦大眾的世界,是無產階級的世界!……」

  徐海東越聽越興奮,幾乎要跳起來,因為每句話都說到他的心坎上了。不知不覺,大會要結束了。潘忠汝宣佈大會最後一項:「參加起義隊伍選出代表,下午到總指揮部,把所有部隊統統編為工農革命軍鄂東軍!」

  下午。一座破廟裡,起義軍總指揮部內,人來人往,緊張忙碌,但井然有序。

  正堂裡坐著兩個人,一個正在忙著,另一個身挎短槍,頭戴禮帽,軍人氣度勝過別人,仔細一看,在慶祝大會上,是九個政府委員之一,但一時記不起他的名字,又不便直問。

  徐海東只好主動上前自我通報說:「我叫徐海東,黃陂縣河口區的自衛隊隊長。縣委派我率領自衛隊前來增援,由於信在路上耽擱,到黃安時,起義已勝利結束。我們編人哪一路?」

  「黃陂的同志來了,歡迎!歡迎!你們來了多少人?」那個人打量徐海東一番,欣喜地說。

  「我們原來有三百多人,這次只帶了二十七人,七條槍。」徐海東說著,又把他們自衛軍的情況大致介紹一下。

  「你應該儘快轉回去,把失散的人集結起來。」

  「我今夜就走,那七支槍就先帶走啦!」

  「帶不帶槍沒關係的。只要有人,就會有槍。」

  「不!」徐海東爭辯說,「有槍才能有人。」

  「你仔細想想吧,」那人笑了笑,說,「有人才有槍!」

  徐海東仍堅持自己的看法,申辯說:「農民看見有槍,一下子就擴大到三百多人了。」

  那人像是急性子人,手一擺說:「老實告訴你,現在這裡成立鄂東軍,最需要的也是槍,要用它來保衛新政權呀,你要是不放心,就先把槍帶走,要是放心,就把它留下。」

  徐海東也有點不耐煩,問:「你是誰?」

  「吳光浩。」那人微微一笑,答道。

  吳光浩,啊?!這不是革命軍副總指揮吧!寬印堂、高鼻樑、大眼睛,一派英雄氣概。徐海東早就聽說吳光浩足智多謀,勇敢頑強,今天一見,果不虛傳。徐海東不再多說了,朝吳光浩點了點頭,便趕忙找他的夥伴商量去了。

  有的說把槍留下,有的說先把槍帶走。有個黨員說:「照我看,人是黨的人,槍是黨的槍。眼下是要保衛新政權,我們人也不能走、槍也不能走。」徐海東說,「這話說得在理。」最後商定:由徐海東一人帶支短槍回去召集人,其他的人和槍全部留下。

  徐海東馬不停蹄,連夜趕回黃陂,向縣委匯了報情況。縣委立即派人和徐海東一起回到河口區去組織自衛軍。

  12月6日上午。黃陂縣城一個偏僻客棧。

  火紅的太陽,剛一露頭,就被烏雲擋住了當芒。

  黃陂縣委正在召開緊急會議。

  縣委代理書記老王(陳書記重病不能參加)以沉痛的心情說道:「黃麻起義的勝利,震撼了武漢,南京。國民黨反動派調遣其十二軍的一個正規師,于昨天晚上向黃安城發起攻擊。鄂東軍在中內黃安縣委書記王志仁、總指揮潘忠汝指揮下,奮勇應戰,但終因眾寡懸殊而失敗。在浴血奮戰中,這兩位人民的英雄不幸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剛剛解放二十一天的黃安城又陷入敵手。」

  王書記用手帕拭拭淚,說:「現在敵人正在黃安、麻城的四周『追剿』,朝著黃陂縣撲過來。為了保存有生力量,縣委決定:共產黨員迅速轉移,自衛軍立即解散,各自回家隱蔽。」

  徐海東聽到黃安失陷的消息驚呆了。失敗,是出乎他意料的。痛苦之餘,他想起那七條槍,二十七個人。現在情況如何?若是有個好歹,我怎麼向他們的親人交待呢?早知如此,我真不該回來,要是和他們在一起就好了……

  「革命真難啊!」徐海東又一次發出了歎息。

  民團以及地主操縱的紅槍會四處抓人。徐海東在窯場也不能安身,只好到外地,東躲西藏,過了幾個月的遊僧生活。即使這樣,他也沒忘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到一處,做一處的工作。後來他開玩笑說:「那時,我是夜貓子,白天睡覺,夜間廣收僧徒。」

  一個共產黨員,總不能像個逃犯似的,見不得人,相反應該勇敢地站出來為開創新局面而鬥爭。這是徐海東總結出來的原始想法。當然不如兩年後毛澤東在《反對本本主義》中提出「共產黨人應該在鬥爭中創造新局面」這一落千丈條思想路線精闢和深刻。徐海東在這一想法驅使下,光明正大地走進徐家老窯場,向窯工們公開宣佈:

  「大夥都是明白的,我是共產黨員,你們當中哪能個害怕受牽連,那就離開這裡。我有話在先,我是不走了!」

  一位瘦骨嶙峋的窯工語重心長地說:「元清,你放心住下好嘍,沒有人賣你的!大家都知道,你既不賤,也不是竊,就是不滿這個世道,跟上了共產黨。」

  「你住下吧!你也是為我們窮窯工翻身才到這步的!」一個遠房哥哥說著,「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憑你那副手藝,還能當師傅呢!」

  「對!」一個滿臉泥巴的窯工說,「有飯一起吃,有難共同當!」

  幾個月的雲遊生活,徐海東多了幾分人生體驗。聽了老家窯工的話,他百感交集,熱淚盈眶,激動地說:「我一定好好幹,不拖累大家。將來革命成功了,也一定有飯同吃,有福同享。」這種純樸、高尚的無產者友誼,把徐海東和窯工們的心緊緊系在了一起。

  第三天,有兩個從河口區方向來打柴的農民,把柴放到離徐海東不遠的地方,像是歇腳,眼睛卻四處滴滴溜著,見無旁人,他們各自從柴捆裡拿出一支長槍往徐海東跟前一遞說:

  「給!」

  徐海東開始有點納悶,仔細一打量,原來是他帶去參加黃麻起義的兩名隊員。他有說不出的高興,急忙問:「這槍,你們是怎麼拖來的?」

  那兩個農民頓時眼淚汪汪。一個說:「我們在黃安被驅散之後,害出性命把它背回來的。」另一個補充說:「這幾個月,轉到這裡,混到那裡,心想只要不死,總會找到你……」說著,兩個人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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