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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黃克誠最後這一句話,十分尖銳地指向了華中局代理書記饒漱石。

  饒漱石是於1941年4月受派遣,來到新四軍軍部和華中局的。在劉少奇返回延安後,饒漱石代理華中局書記並兼任了新四軍政治部主任。

  饒漱石曾留過學,在法國辦過報紙,理論水平比較高。但是,此人慣用理論壓人,而且城府很深,性情孤僻,心胸狹窄。無論在工作還是日常生活中總是不苟言笑,威嚴之相,令人生畏。據傳,在新四軍裡有句順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饒主任找談話。饒漱石態度之嚴厲,可見一斑。

  饒漱石來到新四軍、華中局後,一直對陳毅心存芥蒂。所以,當中央電示新四軍整風時,饒漱石竟然利用軍部整風之機,編造了陳毅十大罪狀,蓄意打擊陳毅。

  尤其令黃克誠憤慨的是,陳毅前腳剛走,饒漱石後腳即召開華中局擴大會議,宣佈陳毅十大罪狀,並告知大家陳毅調離軍部回延安。

  這次會議,使黃克誠對饒漱石的為人和工作作風極為不滿。在抗戰進入最為艱苦的時刻,像陳毅這樣有雄才大略的人離開新四軍,僅僅因為與他饒漱石意見相左,實在是不顧全大局!尤其是為了擠走陳毅,饒漱石竟精心羅織出了什麼十大罪狀!黃克誠悶了一肚子氣,終於在這次會議上釋放出來。

  他仗義執言,當面指責了饒漱石。

  然而,奇怪的是,饒漱石只是用兩隻大而凸的眼睛,瞪著黃克誠,居然沒有反駁一句。

  或許,饒漱石對於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敢於直言犯上的黃克誠有所顧忌吧,所以,他心裡雖很不舒服,終於沒有表現出來。

  一股惡風襲向浴血奮戰的新四軍、華中局。

  中央情報部兼中央社會部部長康生一手主持的「搶救」運動也波及蘇北。

  新四軍第三師駐地。寂靜的夜空,群星閃爍。

  美麗的夜晚並沒有給黃克誠帶來一點輕鬆。

  華中局和軍部專門召開會議,佈置如何開展「搶救」運動。黃克誠當即在會上提出建議:不要搞「搶救」運動,應該接受中央蘇區打「AB團」的歷史教訓,避免發生逼供信,傷害無辜,使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但是,中央已經佈置下來,華中局、軍部不能不予執行,因而黃克誠的建議自然被否決,代之以「華中各區和各部隊都要開展『搶救』運動」的命令。

  回到三師駐地,黃克誠心潮澎湃,一幕幕往事從腦海中閃過。他想起黨內每次搞肅反,總是出現擴大化的偏差,以至留下多少沉痛的教訓。中央蘇區打「AB團」,有多少同志被冠以「AB團」分子的罪名而錯殺?特別是由於濫捕錯殺,搞得一些地方群龍無首、人心惶惶,嚴重損害了党和紅軍在群眾中的威信,嚴重脫離了人民群眾。回想自己那次在尋烏調查打「AB團」,群眾基礎本來很好的老根據地,竟然對他唯恐避之不及,驚慌逃避!記得自己回到軍團部,大聲疾呼:我們不能再搞自相殘殺的事情了,要不然,我們會變成孤家寡人!

  眼下,新四軍在蘇北進入最為艱難的時期,日寇不斷「掃蕩」、「蠶食」,偽軍認敵為友,助紂為虐,魚肉百姓,國民黨頑軍趁火打劫,製造「磨擦」,蘇北根據地軍民生活發生了困難,甚至出現沒鹽吃的情況,要知道蘇北地處海邊產鹽區呀,但是日本鬼子企圖置新四軍和抗日根據地於死地,因此控制產鹽區,嚴禁把鹽運往根據地。在這種大敵當前,廣大軍民浴血奮戰,齊心協力反「掃蕩」、反「蠶食」,準備戰勝嚴重經濟困難的關鍵時刻,開展什麼「搶救」運動,搞不好會給革命事業帶來不應有的損失!

  因而,黃克誠一直覺得,「搶救」運動不應該搞。但是,上級已經佈置下來,礙於組織原則,又不能不執行。

  這一夜,黃克誠想了許多事情,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幾天過後,三師及蘇北區的「搶救」運動開始了。

  一批幹部被抽調出來,在師部辦起了訓練班。然後,三師在第七旅進行實地考察,及時掌握動向。好幾天過去了,黃克誠覺得有些不對頭。

  那幾個被「搶救者」,在軟逼之下就有點表現不正常了,後來再被抓捕審訊,更是有失常態,亂供一氣,簡直不著邊際。黃克誠一看這種情況,急忙下令:第七旅停止「搶救」,將被「搶救」的人統統釋放,並且搞好善後工作!

  在第七旅搞「搶救」試點,是黃克誠苦思良久作出的決定,目的在於謹慎穩妥,先小範圍試行,觀其成效,再作打算,以免收拾不了局面。

  如今一見這種情況,黃克誠就明白,在思想教育中,大搞肅反這類事,就會出現擴大化偏差,這種老毛病一下子是改變不了的。於是,他認定:搞「搶救」運動這種做法根本行不通。心裡有了底,黃克誠果斷作出抉擇,立即通知第三師各部隊以及蘇北地區各地委,一律不開展「搶救」運動!黃克誠特別重申,如果發現可疑情況,可按照正常工作程序,交給主管部門解決處理。在整風過程中,各部隊及各地委只搞正面教育,和風細雨,不准進行逼供、誘供。這樣,黃克誠為革命事業著想,頂住壓力,在蘇北整風過程中,沒有搞「搶救」運動。

  蘇北軍民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黨中央證明,黃克誠沒有開展「搶救」運動是經過實事求是考慮之後作出的正確決斷。

  華中局駐地。

  各區黨委和新四軍各部隊負責人前來彙報整風、審幹和「搶救」運動的情況。

  會議期間,黃克誠恰巧與曾希聖住在一起。

  曾希聖與黃克誠是老相識了。當年,他們兩人在衡陽讀書時就是同學,後來又同入國民黨廣州政治講習班。在中央蘇區時,他們一個在紅三軍團,一個在中革軍委工作,如今,曾希聖是新四軍第七師政治委員,又和黃克誠共同戰鬥了。他們彼此熟識,一見面無話不談。

  這次,黃克誠發覺曾希聖有點不對頭,情緒低落,悶悶不樂,也不太愛說話了。

  黃克誠敏銳覺察出他一定有什麼心事。

  黃克誠待人寬厚體貼,何況曾希聖是同窗故舊、親密戰友,因而,黃克誠就向他詢問出了什麼事情。

  曾希聖只是拼命抽煙,不肯說。

  後來,在黃克誠刨根問底,再三追問之下,曾希聖才向老朋友說了實話。

  原來,他愛人在「搶救」運動中,被指認為特務!「什麼?!」黃克誠一聽,幾乎跳了起來,忍不住大聲說道,「這不可能!決不可能。她們這批從上海衛校參軍的女兵,都是些單純的學生,怎麼可能是特務?這不是胡鬧嗎?」「人證、供詞都有,不相信又有什麼辦法?」曾希聖悶聲道。「什麼人供出來的?」黃克誠又問。

  「二師政治部工作的一個女幹部供出來的!」

  黃克誠仔細一向,才知道那個女幹部和曾希聖的愛人是同學,在「搶救」

  運動中,那個女幹部不僅供認自己是特務,還供出了曾希聖的愛人也是特務。

  黃克誠聽完曾希聖的陳述,覺得事出蹊蹺,這事情不大靠得住。

  他這個人,愛管閒事,古道心腸,遇見不平之事,更愛拔刀相助。

  於是,黃克誠找到第二師政委譚震林,將二師政治部那個女幹部找了過來,自己親自同她談話,瞭解實情。

  黃克誠一見那個女幹部,很年輕,像個單純的女學生,內心更加堅信其中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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