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陳毅傳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第一個遭到怒斥的,是外交部已經奪得監督大權的造反派頭頭。造反派頭頭在機場向陳毅提出,要求在迎接外賓的見報名單上,把自己的名字排在陳毅後面,副外長的前面。陳毅一口回絕,他認為外長後面理所當然應排副外長的名字。這頭頭惱羞成怒,摔門而去。陳毅異常憤慨,他說自己革命40年,沒想到會弄成這種模樣,「我死了也不服氣,我拼了老命也要鬥爭,我也要造他們的反!」「我過去也鬥過人家,人家也鬥過我,不要重複過去的錯誤,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早晨不知道晚上怎麼樣。大是大非問題不能哼哼哈哈,要我順風倒,我不幹!我的講話可能觸犯了一些人,我個人可能慘遭不幸,但是,如果我因此不敢講自己的意見,我這個共產黨員就一錢不值!」「我知道,只要我講話,就會有人說陳毅又跳出來了。對!快要亡黨亡國了,此時不跳,更待何時!」

  2月13日下午2點45分,懷仁堂。這裡將圍繞要不要党的領導;對老幹部應不應該都打倒;要不要穩定軍隊等問題,爆發一場劇烈的鬥爭。2月16日下午的懷仁堂碰頭會更把這場鬥爭引向高潮,即以後震撼全國的所謂大鬧懷仁堂的「二月逆流」。

  2月16日下午碰頭會上,譚震林怒斥張春橋:「你們的目的,就是要整掉老幹部……這一次,是黨的歷史上鬥爭最殘酷的一次,超過歷史上任何一次!……」出於激憤,他提起皮包,離席欲去。陳毅叫住他:「不要走,要留在裡邊鬥爭!」陳毅自己並沒有長篇發言,然而,他的發言觸到了3個「痛點」:一是斯大林;二是赫魯曉夫;三是延安整風中的內部問題。在會議記錄(張春橋、姚文元、王力整理)中可以看到,陳毅說:「歷史不是證明了到底誰是反對毛主席的嗎?以後還要看,還會證明。斯大林不是把班交給了赫魯曉夫,搞了修正主義嗎?」陳毅決不會不知道:「斯大林晚年」的意思或暗示,是毛澤東最忌諱的話題。而現在毛澤東把班交給了誰?誰相當於赫魯曉夫?路人皆知。至於延安整風,運動本身是偉大的;但其中有些問題,頗為重要和敏感,從來心照不宣。如今陳毅卻「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當夜9時許,陳毅在中南海外事口會議室接見歸國留學生代表,帶著懷仁堂鬥爭的激情,長達7小時慷慨陳詞,展開了所有火力,向著陰謀家們猛烈開火!

  「現在有些人,作風不正派!你要上去,你就上去嘛,不要踩著別人嘛,不要拿別人的鮮血去染紅自己的頂子。中央的事,現在動不動就捅出來,弄一些不懂事的娃娃在前面沖。」

  「現在把劉少奇的100條罪狀貼在王府井,這是洩密!八大的政治報告是政治局通過的嘛,怎麼叫他一個人負責呀?」

  「朱老總今年81歲了,歷史上就是『朱毛』『朱毛』,現在說朱老總是軍閥,要打倒,人家不罵共產黨過河拆橋呀?!」

  「賀龍是元帥,副總理,怎麼一下成了大土匪?!這不是給毛主席臉上抹黑嗎?」

  「這樣一個偉大的党,只有主席、林副主席、周總理、伯達、康生、江青是乾淨的,承蒙你們寬大,加上我們5位副總理。這樣一個偉大的黨,就只有這11個人是乾淨的?!如果只有這11個是乾淨的,我陳毅不要這個乾淨!把我揪出去示眾好了!一個共產黨員,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敢站出來講話,一個銅板也不值!」

  「我不是亂放炮,我是經過認真思考的。要我看,路線鬥爭要消除後果要很長時間。現在的文化大革命的後遺症,10年、20年不治!」

  「我們已經老了,是要交班的。但是,絕不交給野心家、兩面派!不能眼睜睜看著千百萬烈士用自己寶貴生命換來的革命成果付之東流!」

  惡人先告狀,由江青安排,張春橋、王力和姚文元先後走進了毛澤東的書房。他們詳細地集中地彙報了老帥們和副總理們的言論。起初毛澤東還輕鬆哂笑,覺得老帥們還是「很不理解」。彙報到陳毅的「黑話」時,毛澤東臉色陰沉下來,隨即越聽越火,雷霆震怒。周恩來力圖緩解事態的願望未能實現。

  19日晚,毛澤東召來李富春、李先念和葉劍英等作了十分嚴厲的批評。於是,林彪和中央文革一夥,立即扯大旗當虎皮,向這批開國元勳發起猖狂圍攻。

  整整一個月裡,陳毅白天是副總理兼外長,代表中國政府出現在談判桌上、宴會廳裡,精神鷹揚、莊諧成趣;晚上,走進「政治生活會」,便成了眾矢之的。而這種圍攻、批鬥每天延續到後半夜。3月18日淩晨「政治生活會」結束這天,陳毅心情激憤地對秘書說:「40年前,我參加遊行反對北洋軍閥,差點被打死,今天又挨鬥,『三·一八』是最黑暗的日子!」

  其實,這只是拉開了黑暗的序幕。

  懷仁堂二月抗爭被定為「二月逆流」。從此,陳毅的處境日益困難。林彪和中央文革一夥在中央的各種會議上都把陳毅當靶子,批鬥一通。陳毅發言,他們抓住個別字句批一頓;陳毅不發言,他們又說你陳毅向來喜歡發言,今天為何不講話,也得批一通。文革小組一夥還不滿足於在上面批,竭力煽動造反派組織群眾性批判。

  文革小組無視周恩來宣佈的紀律,將中央碰頭會上老同志的發言內容大加歪曲、纂改,通過北大、清華造反派,向社會迅速擴散開去。

  陳伯達、戚本禹接見外交部造反派「做工作」,實際是給造反派交了底:揪鬥陳毅的障礙是周恩來,中央文革支持。一外、二外造反派組成的「揪陳大軍」從7月15日起,湧到外交部門口安營紮寨,他們攔截車輛,阻塞交通,妨礙正常外事活動,想壓周恩來交出陳毅。

  周恩來沒有向造反派妥協,他堅持對陳毅的批判要小會為主,以理服人,不許在會場懸掛「打倒」和「三反分子」標語。8、9兩月外語學院和外交部的造反派先後組織8次批陳會。每有批判會,周恩來都竭力保護陳毅的安全。

  但造反派在文革小組的支持下,十分猖狂。8月26日在外交部舉行的批判會遭到外語學院造反派的衝擊,沖入外交部院內,把陳毅的汽車輪胎放了氣,包圍辦公大樓要揪陳毅。陳毅被困在外交部好幾個小時。8月27日淩晨,已經連續工作18小時的周恩來嚴正警告造反派:「誰要在路上攔截陳毅同志的汽車,我馬上挺身而出;你們今天要衝會場,我一定出席,並站大門口,讓你們從我身上踏過去!」

  林彪、文革小組耍盡陰謀,挑起事端,以激怒毛澤東,徹底剷除周恩來、陳毅。然而,算盤未能如意。毛澤東在王力「八·七」講話記錄稿上批了5個字:「大大大毒草」!不久,猖獗不可一世的王力、關鋒、戚本禹先後被捕,外交部展開了「批極左、抓壞人」的群眾運動。1968年2月13日,外交部大字報欄上貼出了由91位司長、大使共同醞釀、起草的大字報:《揭露敵人,戰而勝之——批判『打倒陳毅』的反動口號》。文章列舉大量事實證明,陳毅是中國共產黨忠誠堅定的戰士!

  ①王力在1967年8月7日接見外交部造反派時的講話,公開煽動:「外交部可以奪權」。

  因為91人大字報為陳毅說了公道話,中央文革立即抓住不放,斥之為「二月逆流」新反撲。晝夜之間「批極左、抓壞人」變成批判「形『左』實右」,在司、局長和大使等幹部中,大抓「反黨陰謀集團」。

  聽到91位同志不斷挨批鬥的消息,陳毅百感交集,夜不安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鼓動同志們揭發自己,與自己劃清界限,免受株連……姚文元給「中央文革」發去的一份電報在無意中說了真話:「二月逆流」問題傳達以後,上海的幹部、工人和居民中,凡討論這個問題,總有為數不少的人痛哭流涕。有的提出質問:陳毅怎麼可能反黨?也有人說:如果陳毅真的反黨,那就太可惜了。姚文元由此得出的結論是:陳毅在上海的流毒影響很深,很廣,必須徹底戳穿畫皮,暴露其反動靈魂。為此,上海市常委會編發鉛印本《陳毅黑話錄》散發社會。上海市委竟發函給陳毅,上海××萬黨員一致推舉你作為右派代表參加「九大」。

  陳毅投身革命40餘年,是黨內公認作自我批評最多,否定自己最多的領導人之一,但是,對於自己的革命堅定性,他從來沒有懷疑和否定過。他坦蕩地說:到底自己是左派還是右派,自己說了不算,造反派說了也不算,還是要歷史來做結論!

  1969年4月,中共「九大」在北京秘密召開。

  陳毅是「九大」主席團成員。

  在「九大」上,陳毅當選為中央委員、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

  名單見諸報端,從張、姚嚴密控制下的上海市,有人以「上海無產階級革命派」的署名,給陳毅發來了熱情洋溢的賀信。這是人民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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