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滄桑九十年 | 上頁 下頁
四〇


  早在西安我就一再勸韓樂然去山西晉東南看看,我向他大講我們在93軍的地方工作情況。他在1939年秋來到93軍,以戰地黨政委員會特派員名義同劉戡、魏巍談得很投機。12月政變後他又來了,他來時我不在,他同魏談後即去了八路軍總部,把魏給彭、左(權)的信及意見送去,想得到彭德懷的指示。在我們由浮山回來時,韓樂然也回來了,韓把彭總的意見轉告了魏,希望魏在93軍堅持崗位。這時國民黨軍委已來密電,調魏去中央訓練團受訓,劉戡複電說前方軍務繁重,暫不能離開,請求緩調,於是魏給中共及彭德懷寫了一封信,托韓在西安時交七賢莊八路軍辦事處。這次魏巍托他的事,當時我並不知道。

  我前面已談過,在我讀過的馬列著作中,都講明只有社會物質生產水平發展到最高階段國家,比如美、英等國才有可能實現共產主義。中國這樣貧困落後,資本主義極不發展的社會,如何能進行共產主義革命。《新民主主義論》解決了我的問題。於是就把從理論上,抗日政策與實踐上,及將來的馬列主義建設新中國的前途上都信服了中共,下決心找共產黨的想法同韓樂然談了。他先是勸我與魏在一塊工作,後來見我決心大,答應與我同行回重慶再談。我就向劉、魏請了假,於1940年春同韓離開山西。

  1940年5月間,我同韓樂然離開山西沁水返回西安,我們到了西安,韓提出要在西安兩天,然後同去寶雞。第三天我們乘火車去寶雞,到站已是黃昏,我們一下火車就覺得空氣緊張,站上軍警林立,戒備森嚴,我們感到要出事。出站時盤查嚴密。幸好沒受刁難。出站後我們住西北大旅舍。住下後韓樂然即約我去會見寶雞縣縣長,韓的東北同鄉,這位縣長殷勤接待,設酒宴暢敘一場。宴會後我們回到旅舍準備明天的行程,突然來了大批憲兵將韓帶走。我住在對面房間,看他們搜查提人不敢聲張。不久即來搜查盤問,我有一切合法證件及回川請假文件,憲兵們搜查不出什麼就走了。這時已過半夜,我急忙去找寶雞縣長報告韓已被捕,請他營救。他也很驚慌,說他馬上想辦法。第二天他告訴我這是西安上面命令辦的案子,他也無法營救。四川去不成了,我退了車票,回到西安找辛志超想辦法。韓是東北救亡總會的,我去找了東總西安負責人高崇明,他閉門不見。我打電報給93軍,想請劉。魏設法,但沒有下文。四處托人,無人敢攬這件事。住了幾天,毫無著落。原來抱著莫大希望想與韓一同去重慶,現在韓已被捕,我去重慶還是回山西?

  6.抗戰首都不抗戰

  我最後決定還是先去重慶。我二哥在重慶做生意,先去他那裡住下再說。於是又再次去寶雞,買了去重慶的車票,登上了去大後方的汽車。

  一路上旅途勞頓,卻也有心賞景,到了劍閣,我就跑去觀賞雄關的風光。車到成都是終點,去重慶男乘成渝公路車。我在成都住了兩天,去看了幾個朋友,其中有原燕京同學小趙。還去了華西壩,看望楊公素的大姐楊雲慧,她已是教育廳長的太太,住在外國教師留下的小洋房中,過著舒適的生活,她見了我很高興,知道我從前方來,大大稱讚了一番。從成都到重慶要在內江住一夜,第二天車要到重慶時,遇著日本飛機轟炸,我們的車在老鷹岩上停了幾個小時,俟日機飛走解除了警報後才開車下山到兩路口車站。因我在成都已去信給我二哥,到站時他已來接我。重慶剛被轟炸,馬路上秩序紊亂,軍警特多。

  我二哥原在湖北沙市同大哥一起開設麵粉廠,抗戰一開始,武漢緊張時就設法搬遷工廠,他與人合夥將麵粉廠搬到陝西,自己卻來到重慶做花紗布生意。大哥去了上海,二哥全家在重慶住下,重慶千司門有他的公司及住地,二嫂及全家在南岸半山上,那裡雖離重慶遠點,但安全不怕日機轟炸。我回來後,他們全家把我當抗戰英雄看待,幾個在學校上學侄兒侄女都回來看我。使我在這兩三年烽火刀光後多少感到點家庭溫暖,但我卻在重慶呆不下去。

  重慶號稱抗戰首都,除了日機轟炸大家跑警報之外,看不見什麼戰時氣象,到處生意興隆,商人大發國難財,跳舞廳、咖啡廳、電影院,茶樓酒館,紅男綠女,一片歌舞昇平。我去過東北救亡總會,才感到了抗日氣氛。但是他們警告我注意言行,提防特務。街上隨時可遇見憲兵,這些兵專門注意他們認為可疑的人物及愛國人士,我穿著前方穿的不著標誌的舊軍裝,在街上已被憲兵糾察了幾次。二哥他們雖然對這從山西敵後來的弟弟十分親熱,但他卻全身心地投入到生意中。像他那樣的商人重慶太多了,他說不做生意就不能生活下去。他做什麼生意呢,二嫂告訴我,是經由敵佔區,特別是上海、江浙一帶運來布匹及日用雜貨,他是做批發的大老闆。但二嫂說二哥做的只是小生意,比他做得大的有很多,那些人從上海、香港販來進口的高級用品,供達官貴人銷費,由大官們做的才是大老闆,他們有勢有槍桿子,可以用飛機、公路包運包販。

  人人都在發國難財,不幹投機生意要抗戰的反而要受到監視、搜查。這算什麼抗戰首都?!

  我寫信給新華社要求拜訪,該社約我去曾家岩與潘梓年先生見面,見面後我談了我們在晉東南的情況,請他給予指示並表示要求工作。潘給我詳細談了當時國內外形勢以及抗戰的前途,勸我仍回晉東南敵後作抗戰工作,後方工作重要但遠不及在敵後直接抗戰。他送了些《新華日報》給我,那時重慶雖有但不好買。二嫂對我非常關心,給我介紹對象,是合川的一位教書的姑娘,一再促我去合川看看這位姑娘。我雖也可以在重慶一帶教書,成家立業,但我如何肯幹。恰恰這時接到夏訥的信,說前方出了事要我急返山西,我不知出了什麼事,但有可能是我們搞遊擊隊和地工隊的事,於是我決定馬上返回。可要買去西安的票非常困難,我和二哥托了很多關係也買到,只好分段走,先去成都,然後去西安。

  7.   好不容易搞到一張去成都的票,我於8月初離開重慶。到西安仍是住在辛志超處。我請他與八路軍辦事處聯繫,我要去八路軍總部。辦事處的周子健秘書同我見過面。後來辛志超告訴我,周秘書說魏巍已去了總部,叫我直接去山西找他即行。於是我又回到渡黃河去山西陽城王屋山舊路上了。

  原來韓樂然被捕後,我去電請劉、魏設法營救時,魏即感到有危險,因為他曾托韓將給彭、左的信交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他在接到我的電報知韓出了事,料想他的信可能被特務搜出。接著又接到93軍住西安辦事處的來電說「韓樂然被捕,案情重大,且與本軍有關,希注意」。這兩封電報魏先看到了,恰巧這時中央訓練團又催魏報到,要求他立即離職不得延誤。這些電報同時接到,魏即找夏訥商量如何辦,當下二人決定立即走,去投八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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