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冰心傳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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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篇自敘傳性質的小說《第一次宴會》裡,冰心就很動感情地描寫了慈母如何為女兒的婚事操心的情景。 小說中的「瑛」和「楨」,無疑地就是冰心和吳文藻的化名。 楊福慈把最無私的母愛奉獻給了親愛的女兒,在一般的父母都做不到的歷史背景下,開明的楊福慈就支持自己的女兒選擇了好學校,讀完了中學和大學,又忍受著思念之苦,支持女兒到萬里之外的異國去留學。這樣有頭腦、有見地,又溫柔、又體貼的好母親,在自己重病纏身,痛苦異常,甚至生命垂危的時刻,卻在為無力送給女兒貴重的陪嫁而傷心。在小說《第一次宴會》裡,冰心曾經這樣描寫過女主人公「瑛」的母親:「是可給的都給了女兒了,她還是萬般的過意不去。覺得她唯一的女兒,瑛,這次的婚禮,一切都太簡單,太隨便了!首飾沒有打做新的,衣服也只添置了幾件;新婚沒有洞房,只在山寺裡過了花燭之夜!這原都是瑛自己安排的,母親卻覺得有無限的慚愧,無限的抱歉。覺得是自己精神不濟,事事由瑛敷衍忽略過去。和父親隱隱的談起贈嫁不足的事,總在微笑中墜淚。父親總是笑勸說,『做父親的沒有攢錢的本領,女兒只好吃虧了。我陪送瑛,不是一箱子的金錢,乃是一肚子的書!——而且她也不愛那些世俗的東西。』」這種思想,這種情感,這種作派,不正是冰心和她的雙親的活生生的、繪形繪聲的表白和寫照嗎! 度過蜜月之後,冰心又從杭州返回了上海,為重病之中的母親侍疾。她整日地陪坐在母親的病榻前,當母親的精神稍微好些的時候,她就象小的時候那樣,偎依在母親的身邊,與母親說些甜蜜的知心話。她們共同回憶著在芝罘,在福州,在北京度過的那些快樂的、幸福的時光,共同思念著冰心的兩個不在上海而遠在異地的弟弟——一個弟弟正在北京求學,另一個最小的弟弟繼承父業,正在大洋中航海。 母親看著這個剛剛度過了燕爾新婚的唯一的愛女,心中很高興。但是,她的無所不在的博大的愛心,卻又使她覺得還欠女兒什麼。她覺得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不僅是要把她栽培成人,還要使她成家之後,過得安適,舒服,應有盡有。為了歌頌這種博大無邊的母愛,冰心在《第一次宴會》裡,還細緻地刻畫了「瑛」的母親的心理,又描寫了一支銀花插的故事:「瑛」的父親是一個廉潔的清官,沒有積攢起什麼財產,使「瑛」的母親不能好好地陪送她這唯一的愛女,這使她的心裡很過意不去,但是她又尊敬和愛戴自己的丈夫,覺得清官比貪官正直得多。她想遍了自己的私房和體己,還只剩下了一朵珠花,這是她自己的老母親過去留給她的,她要把它鄭重地送給女兒做紀念。這樣做了,她還覺得很不夠,又看定了小圓桌上的一支銀花插,這是一個光彩奪目的銀花插,它有盤繞圓莖的座子,還有朝上開著的五朵喇叭花,花筒裡正插著美麗的綢花。這個銀花插,是她丈夫的一個英國朋友去年送給她作生日禮物的。因為這個英國朋友一向愛面子,所以她想這個銀花插可能還值幾個錢,而且那五朵喇叭花,每朵都是可以脫卸下來的,可以重疊著套在一塊兒,女兒帶著旅行也方便,就把它也送給了女兒。她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不久,已經是罄其所有了,把她能夠給的一切,都給了女兒。這種無微不至的慈母之心,不正是冰心的母親楊福慈,對待她的唯一的愛女的一貫態度嗎。 結婚以前的冰心,是雙親膝下的愛女;結婚之後的冰心,是丈夫眼中的愛妻。冰心既愛她的可親可愛的父母,又愛她的可親可愛的丈夫。這種父女、母女之間的愛與戀人、夫妻之間的愛,雖然是同樣的濃烈,同樣的深沉,但是,其性質與個中的甘苦,又是絕對的不同。特別是在慈母病重與自己新婚同時出現的時候,一個遠在上海,一個又在北京,一顆心同時懸念著兩地,那麼,是在母親身邊侍疾,還是在丈夫身邊陪伴,這個問題,大概也曾使既是深愛著母親,又是深愛著丈夫的多情的冰心,有點兒苦惱。 她在《第一次宴會》中,就借著女主人公「瑛」,含蓄地表達出了這種愛母與愛夫之間的微妙的矛盾心理狀態。她寫了「瑛」的母親,在重病之中,雖然非常希望心愛的女兒陪伴著自己,但是,想到北方還有一個人——剛剛新婚不久的女婿,還在盼望著女兒早些歸去,就勉強地打點起精神來,催促女兒快走。她怕女兒放心不下她自己,還反過來勸慰著女兒:「自昨夜起,我覺得好多了,你去儘管放心……」 冰心用「瑛」的母親的這種博大的胸懷,和無私的愛心,再一次歌頌了母愛的無私和偉大,以至於深愛自己丈夫的「瑛」都會起了這樣的念頭:「她竟然後悔自己不該結婚,否則就可以長侍母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但她自己情牽兩地,她母親也不肯讓她多留滯了!」 「瑛」在母親的病榻前陪伴了一個月左右,在母親的不斷催促之下,決定啟程北上。她含淚告別了雙親,又登上了北上的列車。母親的充滿了病痛的,但是又勉強克制著痛苦的面容,父親的充滿了憂慮的蒼老的臉龐,一直縈繞在她的腦際。她惦念著他們,常常不由自主地落淚。就這樣地,一路從上海回到了北京。「瑛」的這種體驗和感受,不正是新婚之後不久,卻遭逢慈母病重的冰心,當時的內心體驗和感受嗎。 冰心和她的溫存的、體貼的、新婚的丈夫吳文藻,在燕京大學校園內,安置了他們倆人的新家。 這個新家座落在燕園內偏南一點兒的燕南園裡。這也是個園中之園,十分安靜,有青青的松柏和翠竹,在松柏和翠竹之間,是蓋起不久的形式各異的兩層小樓或平房。冰心和吳文藻的這座小樓,是專門為他們夫婦造的,打圖畫樣時,他們兩位都參加了意見。 這些樓房或平房,各成單元,互不相擾,這一座和另一座之間,都拉開了相當的距離,互相之間卻又用石子鋪成的甬道連接起來。總之,是個非常幽雅的去處。 在這對新婚夫婦的新居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書,不是什麼名貴的花草,也不是什麼珍奇的古玩,而是許多文學的,哲學的,藝術的善本書,除去各種各樣的出自中外古今各種名家之手的傑作之外,也有許多名貴的字畫。至於新出版的各種雜誌和學術刊物,則更是豐富多彩。冰心把它們都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客廳裡的半圓雕花紅木桌上。別小看這個半圓形的紅木小桌,它是最吸引來訪的朋友或學生的目光的地方,幾乎每一個來訪的人,一邁進冰心、吳文藻家客廳的門檻,就都會不約而同地先走到這張紅木小桌的前面,翻看最新出版的雜誌和書刊。 這是一對有學問的、有教養的夫婦,建立起來的一個和諧的、幸福的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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