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
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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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抵達鄭州時,這位風雅的大帥,揚言要送前來請示機宜的靳雲鵬一幅墨竹,以顯示出師必勝的信念,竟在車上理紙潑墨,對客揮毫起來。也許是大戰在即,心緒不寧,也許是上天在冥冥中作怪,反正他一連畫了數幅都不滿意。這時,專列已停了四個多小時,為了不貽誤戰機,他也只好胡亂應付了一幅了事。他一到北京,就出任了「討逆軍總司令」,並在中南海四照堂向各路將領面授機宜,下達作戰命令。他確實是個驕橫的統帥,那天見他大搖大擺地走到中堂,身穿紫色綢子夾襖,外披一件黑色坎肩,雙手叉腰敞開著懷,嘴裡輕鬆地叼著一根紙煙,下身穿一條白色散腿便褲。他先是朝眾將領威凜凜地瞥去一眼,就盤腿往太師椅上一坐,斜身靠在條案上,像念經一樣下達起命令。那架式,真像一位穩操勝券的滿清王爺哩。正在這時,電燈突然熄滅,大堂內一片漆黑,一種不祥之兆突然攝住了眾人的心。 這真是本世紀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場惡戰,奉軍投入了二十五萬虎狼之師,而直軍也派出了二十萬大軍。雙方都第一次出動了海軍和空軍,背後都有外國勢力的支持。 吳佩孚這次真有點出師不利,他的專列是晚上開往山海關的。可是由於日本人給奉軍暗通消息,一路上屢遭炮擊。他不得不退回秦皇島,在那裡設立大本營。但每當他親臨前沿陣地視察時,因身穿上將軍裝,帽沿和肩章在陽光下金光閃閃,腰挎的指揮刀也放出煙煙銀光,又有副官和衛隊前呼後擁,每次都會引來奉軍的炮火襲擊。雖然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隨員卻常被炸死。正當雙方酣戰之時,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到了前線。一直對直系把持政局,排斥異己不滿的第三軍總司令馮玉祥,按照和奉軍的秘密約定,於10月22日深夜突然回師北京,發動了震驚全國的「北京政變」。馮玉祥宣佈成立「國民軍」,以一個營包圍了總統府,將曹錕囚禁于中南海延慶樓。當副官將吳佩孚從睡夢中喚醒時,他手捧馮玉祥發出的通電,極為震怒,破口大駡馮是一條背信棄義,永遠喂不熟的惡狗。但他又怕走漏風聲,動搖軍心,天亮後仍照常去前沿視察。當接到曹錕宣告停止戰事和免去他職務的電令時,他又怒而批以「偽令」二字,並當場將總司令一職交給張福來代理,自己倉促返回天津調集軍隊討伐馮玉祥。 吳佩孚就是這樣走向了末路。他原以為馮玉祥不堪一擊,沒想到他拼湊起來的軍隊在楊村被國民軍打得一敗塗地。發發可危的天津已隱隱聽見逼近的炮聲,他不得已向山東和江蘇求救,而兩位督軍卻以自保為名無動於衷。這位孤立無援的將軍終於走投無路了,只能整天躲在天津北站的專列裡借酒澆愁。而奉軍的特務還在千方百計暗算他,甚至收買了衛兵打算行刺。幸虧被他事先查獲,將他們一齊槍斃才免於一死。絕望中有人獻計,勸他不如逃入租界躲避一陣,沒想到他還有點民族氣節,居然聲色俱厲地訓斥道: 「身為堂堂中國軍人,豈能托庇外人?真是有傷國體,烏可為者!」 但由此卻受到了啟發,他終於困獸猶鬥似的決定狗急跳牆了。便給隱居天津的段祺瑞打了個電話,口氣很粗地說: 「我已準備把軍隊開進天津租界,乾脆引起各國插手干涉,讓狗日的也沒好果子吃!」 老謀深算的段祺瑞沉思片刻,規勸道:「你是中國最優秀的軍人,何苦要惹出國際爭端呢?還是先上別處休息幾天吧!」 吳佩孚聽出了弦外之音,只好死了這條心。 11月2日的夜晚,日本駐津司令官親自前來見他,勸其離津另謀新策。日本人剛走,美國駐屯軍司令又來勸他快走,否則就有生擒的危險了。這位美國人頭腦很靈活,似乎摸透了他愛面子的心理。話剛說完就讓站長給專列掛上機車,然後向他敬禮道:「我算給你送行了。」吳佩孚就這樣逃到了塘沽,當他登上軍艦,在極目遠眺仰天發出一陣獰笑後,一路浮海南下。 而基督將軍馮玉祥已控制住北京的局面,這位出生貧寒有蘇俄傾向的北方軍人,還真做成了幾件大事。先是果斷地將宣統皇帝驅逐出了故宮,按理都民國了,還保留一個小朝廷確實是個諷刺。從歷史意義上講,馮玉祥的舉動未嘗不是革命。但胡適不高興了,也許他舊情仍在,就站出來譴責馮玉祥驅逐孤兒寡母,簡直是東方式的野蠻。正像他的弟子後來說的,胡適是個一輩子趕著寫檄文、發宣言、貼標語的忙人。他的這一舉動自然引來許多非議,連一些溫和派朋友如周作人、李書華也寫信表示反對。而剛在去年應詔出任南書房行走的王國維,終於隨溥儀離開了宮幃。他眼見幼主受辱而坐視無策,先一氣辭去了北大研究所國學門通訊導師一職。從此終日在憂患中悶悶不樂,此時的他已有自殺之心,只是因家人嚴視護理而得以倖免。 馮玉祥又在政變後的第三天,召開軍政會議,決定先由黃郭暫組攝政內閣過渡,他自己電請孫中山北上主政。他自辛亥革命以來一直仰慕孫中山,中山先生對他也竭力爭取,還親自送他一部手書的《建國大綱》。按馮玉祥的設想,將來的政府應由孫主政,段祺瑞主軍。而段祺瑞和張作霖因當初和南方有「反直三角同盟」,又為全國輿論所迫,也故作姿態地電請孫中山早日北上,主持大計。 孫中山就這樣邁出了北上的不歸之路。他是在11月10日這天,發表了著名的《北上宣言》。他接受了中國共產黨的建議,重申要召開國民會議,謀求中國的和平統一和建設之路,並向黨內同志發誓:「對外要消滅帝國主義在中國的勢力,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對內要消滅軍閥勢力,使民治之基礎不可動搖。」 1924年12月4日,孫中山一行終於從海上繞道日本抵達天津。因旅途勞累,當晚肝病復發,只得留津診治。而就在他北上的途中,國內局勢急轉直下,張作霖背信棄義,不顧向馮玉祥立下的諾言,把大批奉軍源源不斷地開進天津和津浦路北段,硬是把國民軍擠了出去。又向馮施加壓力,迫使其不得不與他一起把段祺瑞抬出來當上臨時執政,搶先控制了北京政權。他這樣做自有他的打算,他是想讓毫無兵權的段祺瑞做擋箭牌,先對付孫中山和馮玉祥,再為自己將來執政作過渡。所以當孫中山在天津上門拜訪時,他故意擺出一副大軍閥的樣子,態度非常傲慢。孫中山下車後,只見公館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張作霖自己不出來,只讓張學良在外迎接。進門後在客廳等了半天他才露面,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談話時,見孫中山說:「此次直奉之戰,賴貴軍之力,擊破吳佩孚,實為可賀可喜呵!」他故意仰起頭,裝出不高興的樣子說:「自家人打自家人,何足為賀?」有意讓客人難堪。然而孫中山畢竟是大人物,雖然為了顧全大局,可以不和他計較,但那種凜然正氣,還是令他有所收斂。幾天後,他終於回訪了孫中山,還公然勸他放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見孫中山不悅,又假惺惺表示:「作霖一介武夫,關於國家大計,當敬聽孫先生的指示。」 馮玉祥已完全失勢,段、張一聯手,他只得受排擠離開北京,以養病為由進山去了。不久又通電取消國民軍名義,自行解除總司令職務。所以當孫中山北上後,兩人甚至連一面都沒有見上。段祺瑞又趁孫高燒不退,一時難以抵京之際,於12月6日至書外國使團,宣稱繼續尊重以往與各國簽訂的一切條約,又悍然公佈善後會議條約,並派許世英抓緊籌備,公開與孫中山召開國民會議的主張唱對臺戲。為了試探這邊的態度,他還假意派許世英、葉恭綽前來迎接孫中山。孫中山在病榻前厲聲怒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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