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二七


  這自然是問將來霸王會對韓王如何處置。因為事關重大,霸王也確實並無成議,項伯不敢輕斷:「霸王心性多變,一時難以揣摸,尚難預料。」

  這確是實情。霸王兇悍卻又乖戾,並無恒見,喜怒之間,毫無常數,張良是熟知的。項伯礙于叔侄之面,不便明言,只用「心性多變」一詞達意,也就足夠了。但正是這「多變」最令人擔憂,應了「伴君如伴虎」的俗語。

  看看天色已晚,張良起身告辭,臨行時說道:「現今局勢,雲譎波詭,變幻莫測,霸王營中,良也不便常來。東返在即,途中尚賴項兄處處關照,事事幫襯。」說到這裡,猛然想起一件事來,以手加額,悄聲道,「一件大事,幾乎忘了。我在褒中與漢王相別時,漢王囑我拜託項兄,漢王家室,尚在沛縣,項兄東歸之後,定要設法關照。兒女親事,漢王已告知呂夫人,何時完婚,全憑項兄作主。」

  說罷,兩人便道安作別。張良與姬康一起回韓王府中來。途中自忖:韓王怯懦,今晚所知,暫不能告他。只有一面設法寬慰,使他釋懷,一面勸他格外謹慎小心,處處留神,或許能趨利避禍,得脫厄運。

  就在西楚霸王項羽即將啟程東歸的時刻,關東接連傳來令他震怒的消息。先是齊將田榮對分封不滿,轟走了齊王田都,殺死膠東王田市,又拜彭越為將軍,令其擊殺濟北王田安,爾後自封為齊王。接下來,成安君陳餘忌恨常山王張耳,從田榮處借得一支人馬,前往攻打,擊敗張耳,佔領趙地,又從代郡迎回代王歇,仍擁為趙王。代王歇做了趙王,又立陳余為代王。至此,霸王分封的十八個王,兩死兩逃,三齊及趙、代之地,盡皆背叛。還有,原燕王韓廣被霸王封為遼東王,也心懷怨恨,不願遷徙。燕將藏荼被封為燕王,前往就國,韓廣拒之,不許就位,藏荼大怒,發兵討伐,又將韓廣擊殺於無終,並將其遼東之地盡皆佔據。

  這一番干戈變故,自然使霸王十分震怒。原來對漢王的顧忌,被劉邦焚燒棧道的烈火化為灰燼,遂決意東返彭城之後,發兵平定三齊及趙、代之地。

  儘管軍情如火,霸王的東歸仍然從容不迫。他將自秦宮中所得的金銀珠寶及子女玉帛,悉數載入後車。又乘章邯、司馬欣、董臀等齊集咸陽為他送行之際,與範增一起將三人召至密室,再三提醒,務要對劉邦嚴加防範,不可疏忽。尤其是範增,對「三王」諄諄囑咐:「劉邦雖已焚了棧道,須臾之間,難以歸返。但其志尚在,如不嚴備,則敗亡之機頓生。」

  諸事停當,霸王啟程。那一日,咸陽城中,長街如沸,居家民眾,官吏士卒,沿街觀望。霸王在輦中端坐,見此情景,志滿意得,欣喜若狂,以為萬民擁戴,都來送行。殊不知,百姓認為,霸王一去,正是升平之日到來,如釋重負。

  韓王乘一架輦車跟隨于霸王之後,一同起駕。張良身雖瘦弱,但長年征戰,也頗善騎,只恐路途遙遠,為免受鞍馬勞頓,乘了馬車。剛啟程時,見韓王鬱鬱寡歡,也自悶悶不樂。過了函谷關,方才想起,向韓王進言:「霸王稟性,君王自知。今處困厄之中,縱有滿腹怨艾,也只宜暗藏於心中,不可外形於辭色。一路之上,須小心才是。」

  韓王聽了,知會其意。晨昏之間,行宿之時,均拜見霸王,道安問候,格外殷勤。霸王也漸漸顏色好轉,話語活套起來。一路上,每到一地,自有官吏招待,王侯相迎。因人馬眾多,車輦接踵,走快不得,行了兩個多月才達彭城。

  此時,齊、趙、代地均已扯起大旗,公開與霸王作對。更有彭越,乃驍勇之將,常率大軍出沒于梁地,大有東進窺視彭城之意,已成心腹之患。霸王十分惱火,把所有惡帳都記在田榮身上,認為田榮一除,北方可定。於是,稍作安頓,便準備點齊人馬,與九江王英布相約,一同征伐齊王田榮。殊不知,英布留戀南地,不願北來,推說身體不佳,只派手下一員將軍,帶領幾千兵馬來與霸王相會。霸王無奈,只好派出一個心腹,帶去一道密令,使英布前往郴地將義帝暗殺于江上。爾後,厲兵襪馬,準備揮師北上,攻伐齊地。

  就在霸王逍遙東歸,從容安頓,相約英布,攻伐田榮的時候,劉邦卻在漢中積聚力量,拜將韓信,操練兵馬,漸成羽翼。盤馬彎弓,奪取關中諸事均已籌備停當。王居三秦的章邯、司馬欣、董臀,雖屢派探馬刺探漢中軍情,卻只得了一條消息:漢王正派萬餘士卒,終日加力,修復被焚棧道。聞此訊息,「三王」皆暗自發笑:棧道甚長,燒毀容易,修築萬難。漢王既欲東來,當初何必燒絕棧道?呆笨如此,真是可笑之極。正在高枕無憂之際;漢王已親率大軍,以韓信為將,先自南鄭西行克西縣,然後溯水而上,經古故道縣,出大散關,爾後直奔陳倉。時值仲秋,天高氣爽,將士用命,東歸急切,日夜兼程,不日便抵達陳倉,窺視關中了。

  張良得到漢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兵發三秦的消息比霸王還要早些。

  但這消息,卻使他喜憂參半。喜的是,四月間火燒棧道,今日被漢王所用,真是一條奇計,想那三秦,必然傳檄可定,此後,漢王依託關中四塞之地,定可漸圖天下,有一番作為;憂的是,漢王興兵,干戈再起,必勾起霸王舊怨,又有範增助紂為虐,自己與韓王身居彭城,真是險中有險,朝不保夕。

  想到此,便苦思冥想,欲求一條脫身之計,解救韓王擺脫困境。

  一日晚間,張良正在府中繞室徘徊,尋求良策,卻見姬定匆匆進來,先不言語,左顧右盼,知室中別無旁人,方才悄聲說道:「司徒,漢中又有人來了,擦黑到的彭城,現在即來拜望,已在門外等候。」

  姬定因是舊人,所以一直使用這個稱謂。

  張良聽了,頓覺驚喜,忙使姬定請來人入內。姬定請來人入座,隨即出門,在外守望。

  來人是漢王帳前的一名親侍,張良覺得面熟,只是不知姓名。因事關機密,一時不敢唐突,怕其中有詐,所以客套了一番,問些無關痛癢的話。來人也是機敏之人,知張良是在探他真偽虛實,便從容應對,主動將漢王在漢中如何籌劃計議,如何遣將用兵,如何襲擊三秦,下步如何動作等說得頭頭是道,十分詳細。張良聽了,疑慮頓釋。但尚有一事不明:「漢王前日已派人自漢中來,將進兵陳倉之事盡皆告知。為何才過兩日,又派你來?另外,漢王可有書信與我?」

  「小的並非自漢中來,而是從陳倉來。漢王當面交待,並無書信。前日有人來過,小的也實不知。」來人說到此處,頓了一頓,似是若所有思,「想必漢王慮及陳倉至此,路程遙遠,沿途關隘甚多,盤查又緊,加上彭城又是險地,攜帶書信,一旦疏露,便是佐證。」

  張良聽了,覺得有理。只是談了半天,並不知其來意,遂問道:「你今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來人聽了,不覺啞然失笑:「將軍審問太緊,小的竟忘了大事。那日漢王引兵到了陳倉,忽將小的喚入帳中,讓小的速來彭城見過將軍,請將軍早作打算。將軍如願意,速將家眷移往沛縣。數日之內,有人在沛縣接應,送往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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