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二五


  分封完畢,諸王無不垂首恭聽。大殿之上,一時鴉鵲無聲,只有西楚霸王項羽的聲音猶自繞梁,不絕於耳。那神態,分明充滿政由己出,宰割天下的得意。殊不知,正是這一紙分單,釀成了後來天下紛爭、戰亂又起的彌天大禍。

  霸王冊封諸侯的同時,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各王從速離開關中,分赴封地。韓王不敢稍停,領了信符,便急忙收拾,準備早早離開咸陽。好在入關時輕車簡從,返回時也十分簡略,不日就可出發。專等漢王與張良作別,便要與張良一起返回陽翟。

  漢王這邊,因有霸王准許帶走的三萬人馬,加上前往漢中,道路艱險,所以準備諸事,頗費周折,到四月初方才成行。從杜甫入子午穀,前往漢中。

  張良跟隨大軍,一直送到褒中。

  褒中之地,四周崇山峻嶺環繞,皆是懸崖峭壁,人馬路絕。只有於絕壁之上,鑿出石洞,插入木棍,鋪接木板,稱為棧道。好在褒中一出,不遠便至南鄭。到了此處,張良念及韓王牽掛,便欲同漢王作別。漢王聽了,自然十分傷情,便命令大軍,紮下營寨,又召集眾將皆來中軍帳中,擺下酒食,與張良飲酒話別。

  一幫將佐皆是漢王沛縣起事時的舊人,幾年血戰,生死與共,情份自然深重;加上張良稟性豁達,精幹馭使,善待於人,與眾人相處十分融洽,縱然于計戰策劃之時,不免言語相左,或有糾葛,但張良獻計扶漢,奇功卓著,人皆嘆服,倏忽之間便要別離,都於心不忍。尤其樊噲等人,性情粗豪,言語直露,到了此時,竟嚎陶大哭,不能自己。漢王見了,更觸景生情,鼻酸眼熱。

  眾人飲酒話別,直至深夜,張良想起明日尚要行軍趕路,便勸大家散了。

  眾人仍依依不捨。張良見狀,強忍悲痛,哽咽說道:「徘徊留戀,良心也同。然送行千里,終有一別,不如就此去了。」說到此處,哽咽更重,「諸公此去,地勢偏遠,氣候惡劣,定要保重。漢王仁德,眾望所歸,你等務要精心輔佐,同治漢中,伺機東進,問鼎關中。如有良機,良必重歸漢營,與諸公共圖大業。」

  說完,張良即站起身來,與眾人一一揖別,尤對蕭何、樊噲、周勃、灌嬰等重臣多加慰勉囑咐。末了,轉而對劉邦說道:「漢王,請摒去左右,良有一事相告。」

  眾人聽了,料張良必有要事,未等劉邦開口,便都避了。

  帳中只剩劉邦、張良二人,也隨便了許多。劉邦將張良拉在身邊,同席而坐。這是極高的禮遇,大凡宴中,位尊之人,必獨坐一席,以示為群首。

  張良原本執意不肯,見劉邦一片至誠,只好從命。

  兩人入座,張良先給劉邦杯中斟了酒,又自斟一杯,向前靠了一靠,方才悄聲說道:「漢王明日進兵,可派心腹之人,將所經棧道,盡皆焚燒。」

  劉邦聽了,一時不解,反覺驚詫:「不知子房此言,卻是何意?」

  「漢王雖得巴、蜀、漢中之地,但項羽、範增對漢王之戒心並未稍除。

  況三秦之地,為章邯、司馬欣、董翳盤踞,意在阻遏漢王,以為中原屏障。

  漢王如焚毀棧道,當有三利。」

  「願聞其詳。」

  「其一,可防敵兵沿棧道進擊,便於漢王專心致志,收用巴、蜀,經營漢中;其二,示意諸侯,漢王無東歸之意,以痹敵心志,一旦有機,突然發難,必收攻其不備之功效;其三,漢王屬下將士,皆為關東之人,遠行巴、蜀,思鄉之情、回歸之心必烈,焚了棧道,也可稍絕其念,死命效忠漢王。」

  「子房之言,似是有理。只有一層,尚不可解。我之心志,你應盡知。

  這棧道毀之容易,不過舉手之勞,只是將來,我等果要客死巴、蜀嗎?」

  劉邦雖未明言,張良卻盡知其意。劉邦所慮乃是將來出兵關中,如何行走,擔心焚燒棧道是自絕其路。殊不知,這一層張良早有打算:「漢王,由漢中往來關中,古有三條通道。一是子午道,二是褒斜道,三是党駱道。三道之中,党駱雖僅四百二十裡,但其中屈曲八十裡,九十四盤,大軍根本無法行走;褒斜也有四百七十裡,棧道危絕,易守難攻,也不可用;子午雖稍便利,但路途遙遠,僅洋縣西北,足有六百六十餘裡,快馬行進,不過兩日,但若大軍進發,加上輜重,到達關中,當在旬日之間。前軍一發,不日關中便知,遣兵把關守隘,況有三百三十多裡棧道,寸寸皆險,攻取難有勝算。」

  說到此處,劉邦有些醒悟:「難道來日進襲關中,三道均不可用?」

  「正是此話。兵法雲:兵行詭道。用兵遣將,有道之道,便是無道。來日進兵,必於無道之處求道,方是正道。」

  張良這話,說得有些玄了。劉邦雖一時不解,但畢竟為一方主帥,率兵打仗,久經沙場,稍稍沉思,便有所悟,遂沉重地點了點頭。

  「漢王此去,一邊精心治理漢中,廣招兵馬,厚儲糧草,積蓄力量;一邊須暗中差人,探索道路,以備後用。」張良再三囑咐,「另外,還有一事,請漢王務要留意。我觀漢王帳下,蕭丞勤勉精細,理亂興廢,綽綽有餘;樊噲、周勃、灌嬰等勇猛驃悍,披堅執銳,攻守廝殺,皆可取勝;但能調度三軍,縱橫連合,駕馭眾將,揮師席捲的帥才,卻無人堪任。請漢王刻意攬用人才,以備大用。」

  張良想到不久便要與劉邦告別,更加推心置腹,將多年思索卻又不便披露的心跡,和盤托出,說了個明白。劉邦聽得十分仔細,心想,張良果然處處留心,格外精細,於識才用人之上,也有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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