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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鄭恩一聽,啊呀一聲,說道:「皇帝二哥你開什麼玩笑!」

  趙匡胤臉一板說道:「誰與你開玩笑!侍衛速速押出,午時三刻準時開刀!」

  鄭恩大吼一聲道:「你真要斬!」

  趙匡胤道:「就是要斬。」

  鄭恩氣得大罵:「好個忘恩負義的昏君,不想想你這皇位是從哪裡來的,樂子出生入死保你的駕,陳橋驛擁你為皇帝,可是當了皇帝就翻臉不認人了。其實你早就翻臉不認人,大哥一死,你就奪大哥的天下了,樂子真後悔錯保了你!」

  飛起一腳,踢翻一隻繡墩,那繡墩骨碌碌朝匡胤滾來。匡胤閃過一邊,喝令侍衛:「快快把鄭恩拖出去!」侍衛前拉後推,左挾右架,總算把鄭恩拖出去了。匡胤又瞪著眼,對跪在地下的韓龍說:「你滾回荊州去吧,不許再來!」

  韓龍道:「讓小的去看看殺人再走,斬千歲爺呀,這真是千載難看到的。」

  匡胤又好氣又好笑,揮手說:「去,去,去!」

  韓龍走後,匡胤立即分付太監,說:「緊閉宮門,任何人來叫門,都不准開門,不准來通報,說朕酒醉昏睡,有事待朕醒來再奏。」

  說畢,拉起韓素梅,走進臥室,一頭倒在龍床上,兩眼落下淚來,暗暗說道:「三弟啊!誰讓你生性這麼渾,為了維護朝廷權威,為兄不得不如此了!你放心泉下去吧,你的後代朕一定盡力教導安置,讓他們代代享受安樂,也算對得起你了!」

  鄭恩的侍從儀仗,還在宮門外等候鄭恩,忽然見官中侍衛將鄭恩五花大綁押出來,要推出午門斬首,大家都慌了,一個說:「快回府報告夫人來救!」

  一個說:「午時已到,來不及了。」

  另一個說:「高元帥家離此近,快去報告,請高元帥上本救命!」

  最後商定,一方面,去人向高懷德府上求救,一方面派人飛馬回府報告陶三春。

  原來趙匡胤深知鄭恩是衝鋒隱陣的勇將,卻不是個做官的材料,所以封給一個王爵虛名,卻不給他一個具體實職,並且為他建造王府于南關之外的繁台附近,以路遠為名,免去鄭恩早朝,以杜絕鄭恩不知禮儀,在朝堂鬧事。

  這天鄭恩閑得無聊,進城來訪高懷德,又偏偏遇上韓龍,結果還是惹出事來。那高懷德正在家中,忽見家人來報,北平王鄭恩家將現在門外求見,說不知為什麼,萬歲將北平王綁了,要推出午門斬首,家將特來求元帥快去上本保奏。

  高懷德聽了,吃了一驚,慌忙趕到門外,鄭府家將見他出來,慌忙下跪道:「萬歲要斬北平王,請元帥快快上本保奏。」

  高懷德來不及問他什麼,喝令:「快快備馬。」

  高懷德上馬飛奔,直抵宮門,果然看到鄭恩被綁在那裡。

  鄭恩一見高懷德過來。便高叫道:「高大哥,樂子今天才知道那昏君,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寵信奸臣裙帶親,竟把咱們多年汗馬功勞付之汪洋,樂子真後悔當年不該和他結拜,不該為他效命沙場,不該陳橋擁立他啊!想不倒今日他竟反臉無情,要殺我!」

  高懷德道:「鄭兄弟不要急,待我問問。」

  便問那在場侍衛,侍衛們見高元帥動問,那敢隱瞞,便把鄭恩打韓龍的事,簡要說了一下。並說最後萬歲下旨將北平王綁赴午門斬首,又一指站在一邊的韓龍說:「這位就是韓龍奉旨監斬。」

  高懷德斜視韓龍一眼,只見那韓龍鼻青臉腫,連紗帽也不戴,又無監斬公案設備,冷笑一聲,問韓龍道:「你就是監斬官嗎?」

  韓龍道:「正是本官。」

  原來這韓龍在桃花宮中,在匡胤跟前要求看斬鄭恩。便隨著侍衛出來,侍衛問他跟來何干?韓龍說:「奉旨看斬。」侍衛錯聽為監斬,韓龍本人卻也弄不清看斬和監斬的不同,也便以監斬官自居了。高懷德心中暗想,那裡有這樣衣冠不整的監斬官。想必是萬歲為了殺殺鄭恩的義氣,來開個大玩笑。便對鄭恩道:「鄭兄弟不必急,為兄上本保奏。」

  說畢,徑向宮門而來。只見宮門緊閉,高懷德上前叫門,守門太監在門內回說:「萬歲爺酒醉在桃花宮,沉睡無法喚醒。娘娘下旨,有事待萬歲醒來奏聞,現在一律不開門。」

  高懷德大怒,舉起拳頭在門上擂了一陣,門內卻寂然無聲。弄得高懷德毫無辦法。

  忽然,身後有人拉了一把,高懷德扭頭一看,原來是苗訓。忙道:「先生來得正好,速速設法上保本,救北平王一命。」

  苗訓輕輕搖頭道:「這本卻是沒用的,以不上為好。」

  高懷德驚訝道:「為什麼沒用?」

  苗訓道:「沒用就是沒用,何必上本。」

  高懷道:「難道你要見死不救?」

  苗訓道:「正是如此!」

  高懷德大怒,一把揪住苗訓衣領、圓瞪雙眼,喝道:「原來你如此沒良心!」

  說畢,揮拳想打。

  苗訓連忙搖手道:「山人乃是為北平王打算,其中卻有道理,望元帥息怒,聽我細說。」

  高懷德聽了,才放下手,說道:「你且說來。」

  苗訓道:「我朝初建,亟待樹立新朝權威。所以賞罰必須分明,才能服眾。北平王這次在鬧市之上,公然撕碎誥命,踩爛官帽,這都是輕慢朝廷,對皇權犯了大不赦之罪。現在這事已傳得滿城皆知,如不加嚴處,國家還有何法制可言?如人人都學著他戲弄皇權,破壞法令,不當回事,國家根基豈不要動搖了。所以不能不加嚴處,殺一儆百,以絕後患。」高懷德道:「可是鄭恩不同於別人,他是個大字不識的渾人,不懂朝廷禮制,應當情有可原;再說他是開國元勳,于國家建立有大功,即使治罪,也應考慮到他的功勞,從輕處罰,不應砍頭呀!何況他又是萬歲最要好的患難兄弟,更應留情。」

  苗訓歎口氣道:「山人早已料到,必有這一天到來,卻不料來得這麼快。別人可以將功折罪,從輕處罰,唯有鄭恩不能從輕處罰。講私情,萬歲是不願處罰鄭恩的,講國法,又不能不處罰。」

  高懷德疑惑道:「這又是為什麼?」

  苗訓道:「加以處罰,是教育人改過。而鄭恩這種渾人,是不懂得改過的,腦子一熱,任性而為,什麼禮法都會忘得乾乾淨淨。試看他在萬歲登極那天的典禮上,嚷嚷叫叫,成何體統。萬歲忍下來了,把他遷出城外養起來,免其朝參,不是為了優待他,而是怕他在殿上吵鬧,擾亂朝綱,鬧來鬧去,不僅使皇帝臉面丟盡,群臣竊笑,權威無法樹立,法令無法貫徹,最終導致社稷動搖。如果這次不嚴處,以後說不守又會不斷鬧出別的更嚴重的事來,使皇帝威信逐漸喪失無遺,大宋江山也會因此斷送。所以從公上講,實難以顧全私誼,萬歲也因此只好忍痛斬他。如果你高元帥遇上這事,你選擇什麼呢?」

  高懷德經他這麼一說,才省悟過來,便說道:「公與私衝突,為了國家,自然只好犧牲私誼。但我等與鄭恩,是多年在刀叢槍林中滾爬出來的兄弟,上一本保奏,也略盡情誼,即使明知不准,從心裡來說,也總算是盡到了人情,心安一點了。」

  苗訓頻頻搖頭道:「要說情誼,對鄭恩盡最大情誼的,還是萬歲。你不要硬去幫倒忙,破壞大事。」

  高懷德愕然道:「上本保奏,這怎麼能說成是幫倒忙?」

  苗訓道:「萬歲下旨緊閉宮門,稱酒醉不見任何人,是怕有人去上本保奏。萬歲已下決心斬掉鄭恩,才能避免國家法令不行,皇權遭到褻瀆。但內心上是不願給鄭恩加上罪名的。如有人去上保本,萬歲看後不准,那麼等於承認鄭恩確是有罪當斬。一旦定為斬罪,王位自然也要取消。而稱酒醉不醒,不見任何人,不看任何保本,待斬了鄭恩以後再露面,那就可以推說是酒醉錯斬,這才是最聰明的辦法。既是錯斬,鄭恩就可不承擔任何罪名,他的北平王封爵就可保留下來,傳給子孫。元帥,你想萬歲給鄭恩留下多深厚的私誼。如果不是講私誼,只須一聲令下,鄭恩犯了欺君大罪當斬,簡單得很,何必費這麼大周折去裝醉,但那樣一做,鄭恩一切都完了。」

  高懷德聽了,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向苗訓深深一揖,落下兩行珠淚,才對苗訓說:「啊呀!先生真天人也,見識之廣,思慮之深,實在是我輩萬萬趕不上的呀!」

  苗訓道:「這件事乃是萬歲聰明睿智的表現,不是有膽有識的大聖人,決作不出來。山人只是揣摸猜想一下罷了。」

  高懷德說道:「那麼,我們就沒一點地方可幫助鄭兄弟了。」

  苗訓道:「還有大忙,必須由元帥幫助才行,望元帥能與山人配合好。」

  高懷德道:「先生請講,懷德聽從分付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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